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西风渐起》

《西风渐起》



*四季系列收官
*祝各位太太吃粮愉快



01.

某一次路过姑苏时,正逢开春不久,满眼翠色葱茏,赏心悦目。

金光瑶在路过市井时突然兴致来了,随便在一个饰品摊子前停驻,浅笑着打量了铺子一眼,便对着摆在盒子里的和挂在横线上的各色玉石耐心挑拣起来。

看中了两个形状好的,成色却不喜;好不容易看到两个成色入的了眼的,形状又不合他意。

他在摊前滞了半晌,实在挑不出什么十分喜欢的,于是打算告辞,念及占着人家铺子好久了,遂临行前挑了一块还算入的了眼的玉观音挂坠把它买了下来,算是给了老板娘一个人情。

老板娘收了钱,见面前这年轻公子气度出众,面皮子又好看讨喜,没做什么思考脱口便问公子是哪里人氏唤什么名姓。

金光瑶听罢这有些失了礼节的冲撞问题,倒也不恼,想着这市井大娘恐怕不认得自己的金星雪浪袍,不识得自己的身份——毕竟对于这类小生意人,撞到了一个大人物这种事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

更何况自己也是从泥潭里一步步爬上来的人,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清清楚楚黑白分明地摆在那里——谁都不比谁高一筹。

短短一刹思考,金光瑶眉眼弯弯笑答:

云梦人氏。唤做孟瑶。



02.

他把玉观音坠子放在掌心熨贴,拂袖而去。
慢慢捂热的温度传到他的心底。

他原本有要事在身,抽不出空来去拜访云深不知处,但明明离开了蓝家仙府山脚下已经好几里路,思索了会儿他却还是打马回身,策马折返,停在云深不知处的山脚下。

他和守山的弟子打了照面,解下了御春寒的氅衣给了一旁随同自己上山的弟子,吩咐他们拿好,一边揉着被寒风吹疼泛红的脸一边缓步走上山。

蓝曦臣早已接到门生通报,金光瑶来得突然,也没做什么准备,蓝曦臣自己迎出了仙府的门还不够,非要自己也走下山去接金光瑶才罢。

金光瑶看见从上面台阶缓缓走下的蓝曦臣,立刻不揉脸了,恭恭敬敬先笑着给自己二哥行了礼。

蓝曦臣走上前扶起他的手受了礼,转身带着他往上走,一面走一面道:“阿瑶怎么想起来要来看望我?——手还凉着,仔细受冻,还是把氅衣披着吧。”

金光瑶抿唇一笑:“刚办事完,顺路过来看看,横竖二哥总不能厌烦我罢?氅衣就不必再披了,我已走上来了好一段路,一点都不冷呢,只是这热意还没传到指尖罢了,二哥你也是操心得太多。”

蓝曦臣道:“我也是担心你——你手里还拿着什么?”

“一枚玉观音。市井小东西罢了,刚刚才买。勉强看得上眼。”金光瑶摊开手看了看,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啊呀,我忘了让老板娘给它配个红线挂着了,好歹是个坠子,再怎么不值钱说不准以后要挂着的。”

“云深不知处总不缺一根红线。”蓝曦臣笑道,“一会儿你自己去挑挑长度和染色。”

“配了蓝家的线,这玉观音可算是值那么点了。受了二哥的红线,如此一来这枚玉观音挂坠也算二哥的半个东西了。”金光瑶抬眼看了一眼在雾中若隐若现的仙府,山间雾蒙蒙,发梢沾着很轻的雾水,金光瑶不以为意,轻轻拿袖擦了一下耳廓,只淡笑道,“它还真是福泽不浅。”

蓝曦臣本想说他又贫嘴,看见金光瑶盛着浅浅光色的眼眸,又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竟是默认了。
心底只想着既然阿瑶非要这么说,也就随了他,左右玩笑话,无伤大雅。



03.

半帘帷幕被西风吹起,瑟瑟微凉。

蓝曦臣摩挲着手心,左手成拳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右掌心,想着每年的这个时间大概要到了,该去封棺的地方见大哥和三弟了。



04.

他去祭奠聂明玦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祭奠金光瑶这件事他却不敢让旁人知道。

蓝曦臣在途经云梦的时候,有些困乏,想打尖住店歇歇,下榻片刻又觉得无趣,看着日色还早,于是下楼随处走走。

出门拐了个弯,就看见一群孩童靠着墙头,在扮演角色玩。

其中一个孩子拿张纸折了三折当成一把扇子一边扇一边靠着墙吹凉风;另一个孩子一身白衣,头上系着一根白线,手里拿着根树枝,一脸决然;还剩下一个孩子头上戴一顶黑帽子,委委屈屈坐在地上。

只见白衣的孩童转身就拿树枝戳了一下最后那孩子,义正言辞道:“如今我已知道你真面目,便要大义灭亲,为民除害!敛芳尊还不快快受死!”

那拿着扇子的孩子不高兴了,立刻嚷嚷道:“哎哎哎等等,我还没喊一句小心背后你怎么就戳上了!?”

最委屈的还是那坐在地上的孩童,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站起来撇嘴道:“好啦好啦接下来我才不要演大坏人!轮到你了轮到你了!每次都是你大义灭亲,就不准我反戈一击了?!”

白衣的孩童哼哼道:“你还能篡改历史不成?我也要像泽芜君那样,辨是非对错,为民除害!”

摇着扇子的孩童不急不缓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杀了自己的三弟眼睛都不眨一下耶,佩服佩服。”

蓝曦臣站在转角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攥着自己的袖子愣了很久才慢慢转身回驿馆。

他是为了什么杀了金光瑶。
他也不知道。

他想,他永远在做一个选择。
一个是门派立场,一个是至亲死生。

他不知道。

若他选择后者,此生他或许都不愿再见金光瑶一面;但事实是他选择了前者。

他终究是清醒的。

清醒得整个人四肢百骸都疼得厉害,每天每夜如是。

回忆噬骨,侵蚀他的心志,蚕食他的魂魄。

回到驿站,糊里糊涂睡了一觉,醒来反而觉得更加困乏,但他必须得离开了。

不日便赶到封棺地,蓝曦臣明面上只是来祭奠聂明玦一个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敢这么做。
夜深人静时却自己折回原地,静静地祭了金光瑶一回。

祭酒落下,顺着青石的缝钻入最深的地底。
潋滟了一星半点的水波就像是当年金光瑶笑意盈盈的眸光。

秋夜的风钻进他的袖袍里,冷。

他想起金光瑶,就和这酒一般,是冷酒,冷冽又伤人,但倘若饮得得当,又暖人五脏六腑。
落入蓝曦臣的心里的便就是最温煦。

最后结局也如这祭酒,入土不见。

还是眼睛最像,蓝曦臣想,明亮流转,看着玲珑通透,到最后还是淌入了地底。



05.

蓝思追在有一次整理书卷的时候对蓝曦臣说,宗主,秋天到了,荷花都谢了,大家都抢着要去采莲蓬吃呢。

蓝曦臣微微一笑,道,仔细落水。

蓝思追却默了一会儿,最后道:“可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您不是提前就和我们说好要我们留片荷塘给您的么?……今年却不说,大家采的时候也战战兢兢的。”

蓝曦臣微微愣怔,随后舒展眉目温和道,嗯,今年不吃——往后也不必留了,爱吃的只管采便是,只是不要忘了戒律,不要太过分便好。

蓝思追点头说好,整理完书卷,恭恭敬敬退下了。

但到了傍晚的时候,蓝思追和蓝景仪二人却还是一人拿着一个莲蓬跑进了寒室硬要把莲蓬给蓝曦臣,蓝曦臣见二人这么殷勤,也不好拒绝,笑着收下道了声谢。

他处理完了一天的宗族事务,已经接近傍晚。

半丝半缕光投进半遮半掩门。
室内昏暗,一盏残灯,灯油剩半。

蓝曦臣搁笔看了一眼桌角两个莲蓬,垂眸剥了起来,去了心愣了半天,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拿了一颗莲子压在唇上咽下去。

他自言自语道:“仿佛没有往年甜了。”

寒室一片寂静,无人作答。

他起身倚门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天色,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踏出寒室要去莲池那里走一趟。

荷花枯尽。
残杆立于瑟瑟水面。
残阳残影隐隐约约。

荷花落尽,中间便托出翠色阑珊的莲蓬。

过往年间他的确会让人留着些莲蓬。

江南采莲赫赫有名,连着莲蓬也是滴翠生色,清冽如碧水。



06.

当年金光瑶就曾来云深不知处看过这荷塘,夸奖了好一番,并且说择日回去也要开亩方塘,种些荷花。

蓝曦臣笑问,阿瑶这么喜欢荷花?

金光瑶噗嗤一笑,道,是好看的紧——但我呢比起荷花倒更喜欢莲蓬,甜津津的谁不喜欢呢。

那时方是盛夏,荷花娉婷,满眼粉翠交叠,莲蓬只不过是藏在花间一小捧绿得还不算葱茏活泼的果实。

蓝曦臣思忖了会儿,道,等入了秋,花落了,我倒是可以送不少给阿瑶,到时候送请帖吧。

金光瑶点头,也不推辞,见天气实在是热,于是摇开了把折扇给两个人扇风。

荷塘上架着石头回廊,蜿蜒曲折通到对岸,不窄不宽,刚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走,少一人显得寂寥,多一人又觉着拥挤,不防就要踩到漫上石径的摇曳荷叶。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一路走一路说笑,磨磨蹭蹭了好半晌才走完这蜿蜒荷塘石廊。



07.

蓝曦臣对莲蓬没什么大兴趣,但既然金光瑶喜欢吃,难免要上心些。

入了秋,荷塘花落尽,蓝曦臣写完请帖后几天,前脚刚让弟子仔细去留一片好一点的莲蓬,后脚就有弟子缓步走进寒室道,敛芳尊拿着请帖来访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似乎没想到金光瑶来的如此快,倒有些措手不及。

自己出去迎时,金光瑶见了蓝曦臣自然是捧着款款温和的笑,对他说处理完事情得了闲,忙不迭就来了。

蓝曦臣也跟着笑,道,可巧莲蓬也熟透了,采几个先试试味道如何,再过些时日,等天平山红枫红透了,阿瑶又该来了。

金光瑶用拇指抵着唇,抬眸露出几分期待的神色对他微微笑。

泽芜君说留下片小荷塘,小辈们自然划了莲蓬最好的一片荷塘留给自家宗主,但不免有人觊觎里面个头大的莲蓬,由是二人并肩走去时,人影没见到,就只听见扑通扑通几声凫水偷溜的声音。

金光瑶抿唇一笑,道:“活泼泼的,当真是少年人好呀。”

蓝曦臣闷笑道:“阿瑶分明也不是什么老者,非要以如此口吻说话。”

金光瑶唇角挂笑,眼底却微冷:“我像学生们这么大时,还没遇到二哥你,自然有些羡慕这群学生了。”

蓝曦臣微微一笑,知晓触到金光瑶痛处,却又碍着金光瑶的面子不能点破,只道:“但阿瑶终究是遇到我了。”

金光瑶笑,语气里有三分惋惜七分释然:“是了。要是能再早些就好了。”

蓝曦臣换了个话题:“阿瑶喜欢吃莲蓬?”

金光瑶道:“喜欢的。清甜生脆,甚好。”

蓝曦臣道:“这一片荷塘便归阿瑶了。我替你留了一片,听学生们讲,这一片荷塘结的莲蓬最好。”

金光瑶扑哧一笑,转头轻声道:“二哥有心了。我随口一句,二哥就记在心上了。”

蓝曦臣不言语,只微笑而已。



08.

莲蓬自然是甜津津的。

——姑苏好水养出来的荷花结出的莲蓬,没有不甜的道理。

金光瑶一边垂目剥着莲蓬,一边微笑如是说。

蓝曦臣去拿了本琴谱给他,金光瑶于是一边剥着莲蓬一边侧目去看。

蓝曦臣想要教给他一章新的清心音,便靠的近了些,卷轴摊着翻了半天才算是找到了。
转头要给金光瑶看看,便觉得唇角压了一个凉凉的物什。

金光瑶微笑着把剥好的莲子压在蓝曦臣嘴唇上,轻笑道:“我去了心了,不苦了。可甜着,二哥也吃一颗。”

蓝曦臣咽下去一颗,打趣道:“被一颗莲子一压,连着要告诉阿瑶什么都跟着咽下去了。”

金光瑶浅笑道:“二哥慢慢想。”

顺手又压了一颗莲子在他唇上。



09.

蓝曦臣本来想让金光瑶带一些莲蓬回兰陵,但金光瑶说莲蓬要新鲜着才好吃——如果二哥不嫌弃,以后每年都要来吃。

蓝曦臣还是坚持让金光瑶带着几袋莲子糖回兰陵,金光瑶有些哭笑不得:“二哥把我拿小孩子宠呢。”

蓝曦臣看着他,脸上是盈盈的笑,看着讨喜又熨贴,竟也笑:“我确是想拿阿瑶宠着,阿瑶到底是讨我喜欢。”

金光瑶抿唇一笑,道:“啊,二哥你怎么说笑呢。”
耳根却红了一片。



10.

金光瑶到底没来几趟,观音庙事件便发生了。



11.

蓝曦臣推了一下日子,道:“今日想去看枫了。大抵漫山遍野红透了。”

弟子道:“很是。只是今年宗主还是一个人去,不需要旁人陪同么?”

蓝曦臣披起一件外袍,摇摇头:“不必。”

胸前传来玉器与皮肤贴合互温的触感,他扯着红线垂眸看了一眼玉观音挂坠,轻轻叹了一口气下山了。

这玉观音便是当年金光瑶在姑苏买来的。

蓝曦臣在金光瑶死后闭关多时不肯出关,把蓝家上上下下惹得急却也没什么法子能让他出关。

最后兰陵新任家主金凌一个红匣子送过来,蓝曦臣打开红匣子看见了那枚玉观音,攥着失神了很久,才面色惨白轻声道:

“我如今才算是相信,阿瑶已经走了。”

他把玉观音贴身佩戴,自嘲笑了两声,拢袖喝了一盏茶,静默半晌,最终垂眸推门,出关。



12.

往年他与金光瑶经常来赏枫。

莲蓬熟了,金光瑶过来和他腻歪一会儿,带着莲子糖笑眯眯地和他道别;过不了些时日,枫叶红了,他又一纸请帖邀金光瑶来赏枫;待到冬初,兰陵清谈会要开,自然又得相见。

二人倒也不曾久别。

除却生离死别。
这是永诀了。

姑苏天平山的红枫,向来是出了名的好看。

金光瑶曾半开玩笑说,我后悔自己不是个姑苏人,好生羡煞二哥看遍此地美景。



13.

蓝曦臣出关第一年去天平山的时候,还不习惯身边缺个人。

瞥见一片枫叶,红得仿佛要烧起来,觉得稀奇又好看,下意识回眸淡笑道:“阿瑶,你过来……”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口,如何也说不下去。

只有清风在耳畔。

往年金光瑶若不是与他并肩,便是在他身后两步距离悠悠跟着。

如今身后空空荡荡,只有沿途而上的山阶一层又一层,落满了红枫,红得鲜艳,又寂寥得触目惊心。

蓝曦臣抬首看着弯弯曲曲的上山路,抿了抿唇,收敛起笑容,一个人沉默着继续走。



到了今年,仍旧是他一个人。
一个人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只是总觉得空落落的。
身边空落落,连着心底也是缺了一块。

有两个孩童从山上跑下来,吵吵闹闹的,其中一个不慎失足跌了下来,滚了好几阶石阶,蓝曦臣立马走上前将其救下。

那孩童磕得额头乌青,立刻哭了起来,另一个孩子立刻走上前道:“别哭别哭!快回去让阿娘包扎起来!啊呀呀都和你说了别哭了呀怎么还哭呢!……谢谢公子搭救!”

蓝曦臣笑道:“山上乱石多,切记不可乱跑。下次可要提防着些。”

他看着两个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离开的孩子,眼前忽然浮现出金光瑶微笑的模样。

金光瑶死了很多年,他已经对那张脸有些模糊了。
到底很多年不见。
真的担心有一天会忘记他的样貌。

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两个人一起来赏枫。

金光瑶无意说起他小时候从山上摔下来过,流了不少血,多么疼早忘了,只记得的确是疼的。

蓝曦臣便关切问,可落下什么疤痕?

他只记得金光瑶模模糊糊笑道,那时候从金麟台上滚下来头破血流也是这样了,年幼时在母亲身边时也总是被人看不起打的青紫一片浑身伤……不哭便不觉得多疼,若是哭了一嗓子出来,便越哭越疼——谁知道哪片伤是哪次留下的,好歹疤痕落了不明显,否则让人说笑了去。

心口一窒。

他知道金光瑶的苦,却从未体会过那是如何的疼,世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14.

云深不知处多年下来换了好几批弟子,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个人逍遥山水去了,偌大一个蓝家到底还得蓝曦臣撑着。

他偶尔有一次觉得累得很,就撑着头在案桌上打瞌睡。

这一睡就忘了时辰,睡了一下午,看着满桌的卷牍哭笑不得,误事了。

新来的弟子跑进来道:“宗主宗主,今年荷塘结了好多莲蓬。大家都争得要打起来啦。”

蓝曦臣本来想告诉他云深不知处不得疾行,但念及学生年岁尚小,倒也不去追究了,只习惯性回答:“让学生们仔细别摔莲池里。”

学生道:“莲池一年比一年好看,宗主真的不去看?”

蓝曦臣道:“不去了。”



西风渐起的时候,他总想着要寄出一封请帖。
多年下来,他的案桌已经一年一年积攒下好多张请帖。

收信的那位宾客每次都是金光瑶,可惜他已经一次都不能来了。

他只留下一枚玉观音给蓝曦臣。
走得彻彻底底。

当年金凌奉上红匣子玉观音的时候,他想他大概还混沌着,阿瑶真的已经死了么?被谁杀的?是我杀了他?今年莲花落了,莲子糖要留几包给阿瑶?今年最好看的红枫自然还是要留给阿瑶作个书签赏玩,天平山哪个角落红枫最好看?……送了玉观音来,但这枚玉观音怎么不是阿瑶亲自来送我?

攥着那枚玉观音的时候,他才感受到疼。

阿瑶是真的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
死得彻彻底底。

他终于信了。
也终于出关了。

他一个人步行在西风渐起的莲池回廊上,仿佛失了魂。

一个人走终究没什么趣意。

他从此很少再走莲池回廊。



15.

后来这宗主的道路他终于算是走完了。

卸完一身重担,一宗之尊是个过往,泽芜君变为人们口口相传的一个称号,蓝氏双璧也成一种旧印记,镌刻铭记下曾经的风华绝代。

到最后他只剩下蓝曦臣这一个名姓。
蓝涣,他是蓝涣。

摆去世俗和责任,他在记忆的旮旯小角落里找到了金光瑶。

好多年了。好多年了。
都要想不起来阿瑶的模样了。

金光瑶在自己印象里还是一张模糊的年轻脸庞,交叠在深秋红得似乎在燃烧的红枫里,并着西风起时传送而来的莲子香一同归往。

那样一段被刻意藏起来的回忆,终于姗姗来迟。

他终于是有权利再见阿瑶一眼;不是泽芜君,不是蓝宗主,是蓝曦臣。

那时候的世家公子,旧年华的翩翩少年;如今岁月如白马,他终究是无法与早已死去的金光瑶交错命运。
容颜若飞电。

他多年的刻意的不闻不问,终究仅仅只是给回忆染上一层泛黄色调。

有些东西早在观音庙事件发生时落地生根。
或许还要更早,更早。

只是到了观音庙事件结束后,他才总算看清了。
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金光瑶;看清了命运,也看清了世故;看清了真心,也看清了世人。
只是太晚太晚。

心口这枚金光瑶留下来的玉观音他余生再也不舍得摘下。



16.

与人说起姻缘时,尤其是与晚辈说起,蓝曦臣会说,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

晚辈们问向来好奇为何蓝曦臣至死不肯娶妻,谈及此,他倒也不回避,只道是,年轻时把一颗心都给了别人。那人死了,心跟着一起下葬了。

他说起那个人的时候,说,很温和,很好,在我心里是最好。

最后补一句,啊,我方才是不是忘了说,他曾经很爱笑;曾经的曾经笑的情真意切,曾经么……我觉得至少对我也是情真意切的。他对我一直是情真意切的。我想是的,我想是的,我想是的。



17.

后来蓝曦臣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他彻底油尽灯枯之前不久,有人通报消息对他说,阴虎符被人盗了。

棺材里面两具白骨。

蓝曦臣笑了笑,突然问那人,你觉得,有没有转生的说法?

那人愣了愣,然后支吾道,大概是……有的吧。

蓝曦臣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面色虽然苍白,却有星星点点笑意浮现。
他轻声道:“我现在什么都肯信。”



当年秋日,雨打残荷,他坐在寒室里听雨,手底琴弦飞出清心音。

想起那年金光瑶拿着莲子压在自己唇上的清凉触感,回忆起模糊斑驳的岁月,他竟微微一笑抚上自己的唇。

原本流畅的弦音断成一小段一小段零零落落的旋律,旋转在秋雨中,飘逝在西风里。



他想,他可以安心赴黄泉之约了。
真好。

若你魂魄还记得我。
若你还愿意记得我。

他真的已经忘了金光瑶的面容,只能靠着回忆在反反复复描摹一些过往。

等到这张描摹过往的纸染墨过多,纸破了,这条路才算是到了尽头,这条命才算是真正灯枯。
这笔债却仍旧算不清。



18.

蓝曦臣不知道的是,有一年他和金光瑶去看枫叶时,金光瑶曾轻言一句话送与他。

那时候金光瑶捏着一柄红透的枫的叶柄转着玩,蓝曦臣走在他前面,金光瑶那句话他没听清。

他说的是:

“如今红枫如火灼烈,然终有一日败谢枯死,唯有此情长明不灭。”

当时恰是西风渐起时。



FIN.



后记:

我知道我的更新越来越水了。
我的错,我道歉。求不打。
这篇文算是我的曦瑶四季系列完结的收官作品,一直在琢磨怎么结尾。
拖了好久好久,就是咸鱼不想动笔,等到码完了,舒了一口气,也就这样结束了,没我想象中那么难。

这篇的结尾完全靠自己去想了,你若信来生,那就企盼黄泉之约;你若不信来生,那便茫茫不相见。
所以完全靠各自的理解和脑补,我不站任何立场,所以也不多做解释了。

好歹是把这个系列四篇都写完了。欣慰。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四篇文吧,虽然越写越水……ummmmmmmmm更新靠缘分,我再也不想立flag了,万恶的 flagORZ

那么各位太太,我们下次更新再见。

由木_
2017.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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