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潋滟惊鸿》

前文: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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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又梦见母妃抱着他,坐在秋千上,对年幼的他说:

“阿瑶,你万事都要学会自己争取。”
“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你想要,就要学会用自己的本事去抢。”
“不然就会像母妃这般不成器。”
“身不由己。”

他懵懵懂懂,咿咿呀呀抓着母妃的头发,把头发缠在手指上玩,模糊问道:“父皇今天来陪我们玩吗?”

她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今天父皇忙,就不来啦。阿瑶乖,母妃陪你荡秋千玩,好不好?”

他点头,很开心,有母妃陪他他就很满足:“嗯!好!”

夕阳余晖将秋千的绳子拖拽得无限绵长。一抹孤影蔓延进最深的暗。尽头青石缝隙间是干涸的血,喑哑鸦声掠舞,惊起半卷风过。

孟诗对他说,万事都要自己争取,阿瑶要学会靠自己。这世上,有好多身不由己。

他说嗯。

他那时候还那么小,才一点点大,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草率应下来的一句万事靠自己、一声身不由己,承载着漫长征程里风华尽失斗转星移,这便足以压垮一个人一辈子。甚至是一代人的恩怨。那是一道血刃,挽歌都唤不回的哀哭。



金光瑶醒来的时候,是半夜。
他又半夜惊醒了。
天黑得彻底,蓝府也一片寂静,一点声响都没有,打夜的人也瞌睡着。
他点了一盏灯从床上坐起来,掌灯去寒室的角落里折腾出一个灯笼,把它的灯芯点燃了,便披衣离开寒室,默不作声趁着黑夜出门。

天际有几点寒星,如一泓冷泉,零零落落铺落,仅是一星半点。真正有用可以看清路的也只能是凭借他手里一盏孤灯。冷。

他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是想透透气。

拐进一个漆黑狭仄角落死胡同后,他却像是魔怔一般,怕冷,怕黑,整个人突然猛得往后狂退三步,原本温和的脸上顿时一片惨白——像是多年前在沉香楼被关了三天三夜的怯懦模样,没有光,没有水和饭,封闭。他那时候真的太小了,一点主意都没有。他怕得要哭,却没人来救。他觉得他要死了,一定会死的。还好那时候有个叫思思的打开一条缝,悄悄打开门缝,递过来一碗水和几个冷馒头。他看到那条缝那道光,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下。但他一发声便会被发现,就只能咬着手背一边沉默哭一边去拿那碗水那几个馒头。思思怜悯地看他,似乎是因为觉得他命苦想劝慰几句,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他说,阿瑶,你要保命,就不要想着逃出沉香楼,不然你真的会死。他沉默垂首吃馒头,低头的时候眼泪就落到碗中的水里。眼眶红得吓人。整个人就缩在黑屋子的小角落里。黑且冷。他怕得发抖。

这段经历忘不大掉。
像是烙印在他的骨子里。
风华雍容转身,就看见那个年幼的孩子,在哭。



“最近心悸得有些频繁。”他自言自语,晃了晃有些发晕的头,却忽而喃喃道,“二哥。”

话音刚落他才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他似乎是,过于依赖蓝曦臣了。



扯着脖子间的红线,到最后从衣间挽出一枚翡翠观音。他借着灯笼幽微的光看了很久,才重新又把它塞回去。

风口伫立许久,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冻得没有知觉,他没有往蓝府的方向走,一步步慢慢走去薛府。



薛洋明显是睡了——大半夜的,的确没几个人会醒着。
他把灯笼放在门外,按着记忆的路寻着小门进去,进了房间,还没说话,脖颈就已贴上一道锋刃。金光瑶面色不改,微微将其侧锋推开些许,笑道:“成美,是我。”

颈上压迫顿失,霎时灯烛燃起,降灾入鞘,薛洋一边打哈欠一边没骨头般软塌塌往椅子上一靠,嫌弃道:“你大半夜不睡,来找抽呢吧?”

金光瑶找了个位子坐了,道:“魏无羡的江家通行令,你还保管着吧?”

薛洋道:“你大半夜跑过来就和老子说这个?金光瑶你他妈真的是活腻——”

“江晚吟死了。”

薛洋一愣,随后道:“得到确认了?”

金光瑶摇头:“还未。”

“那你瞎折腾什么?”薛洋翻了个白眼。

“若江晚吟是真散魂死了,”金光瑶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魏无羡绝对会把这些事情追查到底——”

“等等你打住。”薛洋道,“你答应过本大爷什么来着?要除掉魏无羡,结果不明不白死了江晚吟?这个岔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现在六部之内,鬼道方面能够牵制魏无羡的也只有温家能够略略试试。让他们斗去。我还有其他打算。温家赢了,魏无羡便是死;若温家没赢,金子勋便不足为惧,金子轩那里……”他摩挲着颈间玉佩,想起来这是金子轩转交给他的,便不由得蹙眉,“江厌离是江家的,可江家一时半会儿成不了气候,金子轩又不曾拉拢过群臣,因而不必……太放心上。”

薛洋哼了一声:“这不像你啊。怎么不赶尽杀绝以除后患?”

金光瑶却并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薛家有你,中书省苏家有悯善替我观望,蓝曦臣是蓝家人。门下省欧阳家和蓝家又是世交,如此一来,若我要逼宫那也很容易。”

薛洋提醒他:“六部你漏了一个——还有个兵部,聂家。啧,半块调动军队的兵符不是在聂明玦那儿吗?还有半块在你老子那儿,你倒是给我造反个看看?”

“聂明玦我想好办法了。”金光瑶温和一笑,“只是还有半块,等我拿回那半块,你就去皇宫替我摸回来吧。”

薛洋怒:“老子不是第一次告诉你老子不做这行当多年!”

金光瑶凉凉道:“那你也不能抢是吧。被御林军捅成马蜂窝挺不美观。”

薛洋:“……”

金光瑶继续道:“等到事成,我若成功,为万人俯首,赐罪魏无羡并不难。”

薛洋想了想,觉得这个算盘划得来,点头:“成——等等,那个通行令干嘛的你还没说。”

金光瑶似乎想起来有这么一件事,才道:“保命的。”说罢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凑近轻声对薛洋低语了几句。

薛洋听罢,神色难得错愕,连痞笑都收了起来,恍惚了好一阵,而后露出一抹诡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用用看——”

金光瑶笑眯眯:“你敢。”

薛洋嘁了一声,摆摆手要赶人的架势:“你烦死了。管杀不管埋,告诉了我又不准让我动——话说完了我睡了。散了散了。”

金光瑶起身:“嗯。”

“等等,”薛洋忽然嘶了一声,眯了眯眼睛,露出两个小虎牙,“你,为什么没把蓝家放进局里?照理来说,要是把礼部蓝家放进去,可以少绕很多弯子,而且蓝曦臣不是很听你的话吗?”

金光瑶复又坐下,眉眼弯弯:“成美,你敢再说一遍我就真的拔你舌头。”

“你真无趣。”薛洋冷笑一声,“不过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你该不会是舍不得?”

“为什么舍不得,”金光瑶声音冷静,“蓝家没有必要动,一口气把底牌都摊了,发生变故那就没辙了。我还得留些底。”

“编,继续编。”

金光瑶目色淡淡,仍然四平八稳:“我在你面前还要编什么?”

“哈哈哈哈这段话真该让你的好二哥听听,让他看看自己意中人皮囊下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若他在场,估计要气吐血,”薛洋笑了几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也对,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会去爱别人。”

金光瑶没有回答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在微暗的烛光下隐隐约约,不大真切。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得难看死了。”薛洋继续挑刺。

金光瑶仍旧只是微笑。

 

 

 

第二天一早,蓝府上上下下就发现,宗主夫人,没睡好。眼睛红,哈欠连天,揉了揉眼睛就昏昏欲睡,早膳吃着吃着头就低下去差点碰了碗。

 

全府上上下下都认为,我们的夫人和宗主,真是伉俪情深,朝思暮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深情,令人羡慕。

 

金光瑶:“……”

 

金光瑶决定当成没听见,白天补觉。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怠惰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就懒待动——但多半是心理作用。蓝曦臣给他嘘寒问暖言笑晏晏的时候,就仿佛真的可以一直粉饰太平相安无事。

 

金光瑶躺在床上,把被衾往上拉了拉,慢慢阖眼。

 

梦见他在隐安山修习的时候的一些事情。

蓝曦臣和他第一次一同去夜猎的时候,两个年纪都很小。他灵力不济,蓝曦臣为了保护他受了不少伤。到最后凶尸斩完了,蓝曦臣的身形晃了晃,也支撑不住,直挺挺摔了下去。

他一看自己二哥浑身是血,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怕得要命,就背着蓝曦臣一边哭一边死命跑回师门。他那时候就比蓝曦臣矮了一截,年纪也小,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连夜把蓝曦臣连背带拖哭哭噎噎地奔回师门。

他真的被蓝曦臣吓坏了,师父和医师来给蓝曦臣看伤,他就杵在一边,站得笔直,动都不敢动一下。抱山师父走后,他就跪在床边,上半身趴在被衾上,想要碰蓝曦臣的手,还剩咫尺的距离时却又不敢了——他不知道蓝曦臣伤得如何,师父没告诉他。可现在自己二哥身上缠着那么多绷带,眼睛睁都睁不开,就觉得伤得很重。

他小声地问,二哥,你醒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蓝曦臣不回答,仍然是在沉沉睡着。他瘪了瘪嘴,心里委委屈屈,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趴在床上也慢慢睡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服,蓝曦臣坐着靠在床背上,上身仍是缠着绷带,看着就觉得痛,但却是笑着温声问他,阿瑶醒了?冷不冷?我怕吵醒你,就不敢把你抱上床和我一同睡。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蓝曦臣的笑,忽然起身抱住蓝曦臣哭了出来。

蓝曦臣笑着拍拍他的背:“阿瑶怎么了?是不是把我背回师门太累觉得自己很委屈?是二哥修为不够,给阿瑶增了负担,二哥给你道歉便是。”

他把头埋在蓝曦臣的脖颈里死命摇头,却不说话,只是啜泣。

他多害怕蓝曦臣离开他啊。他这么好的二哥若此一睡不醒,他该多怕啊。

 

此梦做到一半,便醒了。

 

门外有人说:“宗主回来了?夫人在房里睡觉。”

 

移至寒室门外的脚步声忽而顿住,转了方向似乎是打算往正厅方向走,寒室门却忽然从里猛地打开。金光瑶身上连外衣都不披一件,正撞上转身打算移步的蓝曦臣。

 

蓝曦臣神色一愣,看见金光瑶单薄的衣服,眉又微微蹙起,似乎是想说他几句怎么这么不注意,但话没说出口,金光瑶就已经轻声喊他:“二哥回来了。”

 

这声音绝然不是带笑的。倒像是藏着些许不易被察觉的委屈,还有其他更多的什么,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

 

蓝曦臣以手抚过金光瑶的眼角,温声关切:“阿瑶怎么眼眶这般红?是不开心了?嗯?”

 

金光瑶道:“做梦了。”

 

蓝曦臣叹道:“我不在,阿瑶就睡不好么?”

 

金光瑶微微一愣,还不知道如何接口,蓝曦臣却已牵着他进了寒室关上门阻了门外风霜,从床上捞起一件衣服给他披上:“冻出病来可怎么办?”

 

金光瑶不说话,沉默把衣服穿好。

 

蓝曦臣低头给他扣衣服上的扣子,指尖触上金底的繁琐扣式,又替他捞过腰封比对着腰身,轻声道:“虽然我知道阿瑶睡不好这件事情很不好,但我在身边阿瑶就能睡得安稳些,其实我是开心的。只是,这块心病还是得治好。”末了又道,“这些年阿瑶在宫廷里的时候,一个人该怎么办?”

 

金光瑶像是回过神来,缓缓笑道:“那个时候,很少想到二哥。只是现在境况不同,时常不思进取,总想着退缩。得改。”

 

蓝曦臣没有回答,嘴角噙笑,只道是魏公子和忘机还在正厅,得去了。

 

金光瑶点头,那我也去。

 

蓝曦臣道:“一觉起来,冠发先束束好,有些乱。”

 

金光瑶面色一僵,不自在别过头笑了两声,抬起眼眸:“二哥是在嘲笑我呀。”

 

“不敢不敢,”蓝曦臣忍笑作了个揖,“全府最金贵的是宗主夫人。谁都不能惹。”

 

金光瑶坐到镜子前:“唔,夫人也是宗主娶进门的。还是宗主厉害。”

 

蓝曦臣继续笑:“不敢不敢。”

 

金光瑶咬着发带,对着镜子里的蓝曦臣弯了弯眼角,含糊不清道:“魏公子和忘机如何?”

 

“魏公子一向厉害,回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忘机恢复得也快,只是身上的一些伤恐怕这辈子都褪不去了。魏公子还开玩笑说,这伤虽是炼出的怪物反噬,但归根还是出自他,算是他欠忘机的。”

 

金光瑶把发带系好,因是在家中,倒也懒得戴上出门时才会戴的软罗乌纱帽,起身笑道:“魏公子心情不错?”

 

蓝曦臣挽着他往外走:“应该还不错。温若寒没得手,又暴露了炼尸房,接下来的事情会好办得多。”

 

金光瑶浅浅一笑:“也对。”

 

蓝曦臣攥紧了他的手,忽然问道:“怎么手心有些发冷?是哪里不舒服么?”

 

金光瑶摇头:“没有。二哥想多了。”

 

 

 

魏无羡正坐在椅子上拨弄着茶盏上的花纹玩,见二人来了,挑眉一笑:“原来蓝宗主先是去见夫人了啊。果然有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

 

蓝曦臣抱歉一笑,并不多做解释。蓝忘机头偏过去,侧着目光淡然看魏无羡。

 

金光瑶略略打量了他们了一眼——伤是肯定有的,说不上重,但若说是轻伤,这也不对。但魏无羡本就好动,添几道伤看着像摸打滚爬摔出来的,倒不怎么突兀,只是这蓝氏双璧挂彩,便颇有几分白璧微瑕的意味。

 

金光瑶走上前坐下,抿唇笑道:“可还算顺利?”

 

魏无羡道:“不顺。顺了就不伤了,可好歹有收获。如今证据稳了,我想我能救出江晚吟。”

 

金光瑶的笑微微一僵,却又很快调回来,点头微笑:“如此一来,那便是甚好。魏公子是打算直接禀报吗?”

 

“温若寒一定已经做出了转移。”魏无羡以指抵唇,沉默片刻后又道,“半块在我这里的符牌用于御鬼,有点像阴虎符,还有一块符牌是打开炼尸房用的——虽然顾忌很多,但我想直接禀报,江晚吟在天牢等不了那么久。那里不是人待的。”

 

金光瑶没有说话,低头抚着衣上花色纹路,旋即便抬眸微笑道:“那便有劳魏公子了。”他调转目光看向蓝曦臣与蓝忘机,轻声道,“二哥、忘机,你们觉得呢?”

 

话音还未落,便见蓝思追有些急匆匆地跑进正厅,环顾了一下四周,抱拳行礼,而后恭声道:

“温家派了人来,说要见魏公子。”

 

魏无羡嗤笑一声:“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蓝思追语气有些纠结:“说是要和魏公子说江宗主的事情。”

 

魏无羡神色一变,却是金光瑶拢袖站起微笑接了口:“果然,事到临头就搬出江宗主来压人。温家的作风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魏无羡道:“那便去见。”

言罢拂袖便走。蓝忘机闻声便跟了上去。

 

蓝曦臣走近金光瑶,侧头轻声问道:“阿瑶?怎么在发呆?走吧。”

 

金光瑶眼睫微垂,闻言抬首看着他,嘴角抿出一个温和的弧度,点头后便同蓝曦臣一道转身出正厅。

 

转眸垂目间,那封密信的内容却在心底挥之不去。

 

 

 

TBC.

 

 

 

作者有话说:

 

今天爆肝就别剥皮了。

柚子幼小可怜又无助。

善待小柚子人人有责。

天冷喝柚子汁会不适。

 

由木_

2017.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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