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明唐】《我怎么穿越进游戏了?!》

前文:第二十章     陆寻舟

 

 

 

第二十一章     我心匪石

 

 

 

“你知不知道诗三百嘛?好有名的,就算我不是读书人我也要念一点呢,”唐木白弯着眼睛看他,与他一起坐在墙头上看长安落日,不忘往他手里抓一捧撒了盐的落花生分享,“我兄长很厉害,武功高,书也念得好。他教我说,我要成为诗句里那样的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陆寻舟怯生生和他一起坐在城墙头,害羞又腼腆地摇头,听不太懂,只能低头嚼几颗落花生,手足无措道:“我、我们不学那个的……我们学教义……”

 

“那我教你呀!”唐木白捏捏他的脸,“来,你跟我念,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的音调拖得很长很长,飞散在长安余晖里,点缀几抹倦鸟归巢的嘶叫声。

 

陆寻舟不敢像他那么大声说话,绞着自己的衣角亦步亦趋磕磕绊绊跟着他念,原先仍是很胆怯的,可见着唐木白微笑眉眼,却渐渐开心起来,双手便撑着城墙头,开始学唐木白晃脚——小孩子很容易被情绪所感染。

 

唐木白扭头对他笑:“木白不是我的真名。我哥哥说唐门弟子不能把自己的名字透露出来的,我们是杀手世家;等你长大了,你来唐门找我好不好?”

 

陆寻舟心说,你看,你还不是告诉我这不是你的真名了,他心里漾起一些期待、一些开心,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可、可是我该怎么找到你呢?”

 

“嗯……怎么找呢?”小孩子冥思苦想半天,拳手一敲手心,“有了!”他试图把衣服往下拉一拉,再努力拉一拉扯一扯,“你看你看,我后背上这里有块胎记!”

 

陆寻舟不太敢看,啊呀这样多不好意思,只瞄了两眼就红着脸小心翼翼点头说嗯。

 

“你会不会忘了我呀?”唐木白按着他的手腕,学着大人的口气摇头,似乎对他不怎么放心,“长辈们说了,越是漂亮的人忘性越大越是薄情,你长这么漂亮——”

 

陆寻舟把手抽回来,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尖,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很小的声音回答说:“……不、不会的。”

 

 

 

那晚的烟火会是陆寻舟第一次看烟火会,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人影憧憧灯光斑驳,走在街道上有些惶惑。唐行然对他伸手,他有些胆怯,却还是小心翼翼搭上了手,心里一下子就落实里,便抿着唇对他微笑。

 

“这就对了嘛!”唐行然拉着他在人群里飞奔,那些璀璨的烟火在河对岸怦然炸开——陆寻舟边跑边看,脸上浮出诧异惊喜的神色,唐行然却忽然转身走掉。

 

陆寻舟手忙脚乱追上他时,却见那小唐门手里提着两盏花灯,上面绘着花鸟图画,褶皱处大片留白,他替他买的。就见唐行然递给他一盏:“给你啦!喜欢吗?”

 

陆寻舟看看他,又看看花灯,小心翼翼接过去捏紧,弯起眼睛珍而重之地点头:“……嗯!”

 

那夜清澈又直接的目色,波光粼粼的神情,他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笑,那样的欢欣。陆寻舟觉得开心。一切都是唐行然赠与他的,太难得,太喜欢,他不想离开长安,离开他第一个朋友。他不愿离开他,想和他看每年的烟火会。

 

唐行然领着他坐在一座歌楼的屋顶上,指着河岸上通明的灯火,说给他听那是什么款式的烟花,炸开在夜色中又会是什么颜色。火光映亮他的脸颊。

 

陆寻舟捧着脸听得认认真真,几只小飞虫围着手边的花灯团团转,他凑上去看,唐行然见他不听自己说话了就要去拽他:“不要看小飞虫嘛,小飞虫哪有我好看。”

 

陆寻舟稍稍愣了愣,然后道:“……我、我在听的,木白……”哪敢不听嘛,然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在身上摸摸索索,倒饬出一块通体莹白的月光石来,边角上一点朱红,不是上好的月光石,他说:“这、这个……送你……”

 

“哇!”唐行然一听就把它抢过去,比对着月光看它,攥在手里笑道,“我还没见过有一点朱红的月光石呢!”

 

“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不是上好的……这点朱红其实是瑕疵……但是……”

 

“但是好看!独一无二的,”唐行然仍然端详感慨着,“真好看——我要送你什么才好?”

 

陆寻舟抱着膝盖,偏头枕在自己膝上,软和着声音对他道:“你送我花灯了呀。我也好喜欢的。”

 

唐行然并不知道,那块月光石是陆寻舟母亲的遗物,那块石头并不是极好的成色却极有特色。既然是遗物自然意义非凡不可轻易赠人,可是他身边仅有这一枚石头稍稍能够当作礼物拿得出手。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是唐木白教他的,不知道唐木白是否能想到这一层呢?

 

 

 

“顾羽师兄,在看什么呢?”一个小师妹与他擦肩,见唐顾羽正抱手看着远处一座歌楼的屋顶。

 

“没什么,看来然然交到了很要好的朋友,”他弯起眼睛笑开,转身与她一道走了,“今晚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自然是稳妥的,”小师妹颔首亦笑,“唐昭礼师兄已经向堂主申请空假了。”

 

唐顾羽脚步一顿,若有所思道:“时间未免太长,堂里不一定批得下来。”

 

“这也没办法,昭礼师兄也是有些慌了,”那小师妹叹了一口气,“听说是见冷小师弟近来不肯吃饭,话传到他这里,他心里急得慌——万一行然小师弟不肯吃饭,师兄你也要急得团团转呢。”

 

他便讪讪一笑:“……很是。”说罢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见冷么?”

 

“是了,”小师妹也似乎很是感慨,“无父无母的……幸而他这隔壁邻居家哥哥宠他,否则不知道要被同龄的孩子欺负成什么样。”

 

唐顾羽不说话,径直往暗桩赶去。

 

 

 

他对唐见冷不多的印象还是在那孩子四五岁时候的样子,自父母在任务中殉职后就成了阴阴森森一个人,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只有见到唐昭礼时,那孩子才会放任自己一些。

 

有一天散学,他去学堂领唐行然回家,唐行然收拾好东西笑嘻嘻过来扑进他怀里,亲亲昵昵喊哥哥,泼皮耍赖要他背回家;他余光瞥到唐见冷。那孩子正坐在角落里,皮肤几乎是病态的白,眼眸黑白分明,正怔怔地看过来,攥着书本的手越捏越紧。

 

他觉得那孩子太可怜,便说,然然,今天自己走,不能这么娇气。

 

唐行然很听话,便摸摸鼻子一蹦一跳牵着他的手离开学堂;走了好些路,小孩子又开始耍赖,他这才无可奈何笑着背自己的弟弟一步一步往回走。

 

“然然,以后不可以在见冷的面前那么娇气。”他稍稍侧过头去,“他会难过的。”

 

唐行然揽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问:“为、为什么呀?”

 

“如果有一天阿爹阿娘不在了,我也不在了——”

 

“不会的!”唐行然伸手啪嗒一声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鼓着脸有些生气,“哥哥是唐门五十年都难出的天才,怎么可能有人能动得了你嘛?!”

 

唐顾羽便笑了,只温和问他:“知道了吗?以后要多让让见冷;不要凡事都和他争。”

 

唐行然小声嗫嚅着点点头。

 

 

 

半夜里听说是假期批下来了,唐昭礼连夜就走;原先说好是要和一个师妹一起走的,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因着是急事,就一个人离开回堡。

 

唐行然也回得很晚,看烟火会看得倦了,揉着眼睛摸着黑回暗桩,送他回来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明教,一人提着一盏小花灯,远远看去就是两个小团子。

 

便有人悄悄问唐顾羽:“那明教是个生人。既然教他摸清了暗桩的位置,不如把他给杀了罢?”

 

唐顾羽抱着手臂立在门口思忖了好一会儿,半天露出一个笑来:“不必了。”说罢转身进屋寻出面具戴在脸上,走出门去牵过唐行然往里面带。

 

陆寻舟有些怯怯的,只觉得这些人都带着面具有些可怖,只站在暗桩门口一动不动。便听边上另外一人冷冷道:“小子,不管你是何居心,若是教他人知晓了这块地方,你就等着死无全尸。”

 

陆寻舟登时吓得更懵,一句话都不敢辩驳,却听另一人说:“若你明天还要找他玩,你在今晚看花灯的歌楼下等他。”是牵唐木白进屋的那个面具人。

 

陆寻舟脸上微微有些松动神色,眼中怯意也退散了不少,只抿着唇点头嗯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如此真的没问题?”一个师弟走到唐顾羽边上,“那是明教的人吧?”

 

“以防万一先找人跟着几天看看。”唐顾羽见唐行然已经困得不愿搭理人,倒也不多说了,只领他回房睡了。

 

陆寻舟提灯走回客栈,路边遇到几只流浪的小猫,就停下步蹲在街边揉揉它的小耳朵,满腔的话不知道和谁说才好,就只能一边摸摸流浪小猫,一边轻声开口:“我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呀。”然后起身,独自穿过空无一人静静悄悄的街道。

 

 

 

第二天陆寻舟一早便去歌楼下等人,直至午时唐行然才来,甫一开口就有些担忧:“昨晚我师兄师姐凶你没有?!”

 

陆寻舟笑着摇摇头。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在长安遇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负长剑拎着血淋淋的口袋旁若无人走在长安街道,又拐进了破落的犄角旮旯巷子里,大抵失血太多,体力不支倒了下去,正巧被他二人遇上了。

 

这少年名叫李生,与病重的母亲相依为命,每日靠接这些见不得天日的活计活下去。这少年在后来的年月里进了纯阳宫,师父为他重新赐名脱胎换骨,取字“上善若水”——李若水。

 

 

 

“我与你们不同,我要靠这个吃饭讨生活,”李生冷冷淡淡看着尾随在后的两个小不点,“你们跟着我要做什么?”

 

唐行然小声道:“看、看看杀手平时做什么嘛……师兄们做任务从来不带我……”

 

陆寻舟:“……我、我跟着木白的……”

 

李生:“……”

 

唐行然看着他那柄饮血无数的旧剑,上面挂着干干净净的剑穗。他便道:“这剑穗好看呢!”

 

李生随口应和了一句:“是我爹留给我娘唯一的信物。”

 

唐行然下意识接口:“你爹呢?”

 

“扔下我和我娘走了,说是要回纯阳一趟,再没回来过。”他眼神冰冰冷冷,对这样的负心汉自然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的。

 

唐行然便说不出话来。

 

 

 

唐行然与陆寻舟在长安厮混了大半月,心里只觉得这明教太秀气,唯唯诺诺的模样,腼腆和羞涩的劲头比堡内的小姑娘还要足。

 

直到某一夜,陆寻舟送他回去时,他忽然凑近他的耳畔,用有些胆怯的声音与他悄声道:“我们被跟踪了。”

 

“是我被盯上了。”唐行然学艺不精,手心有点出汗,这些日子他在集市上抛头露面太招摇,江湖上想取他哥哥命来的人多了去,从他胞弟下手是最方便的,“……对不住,连你也要被连累……”

 

却见陆寻舟摇摇头,忽然一把攥过他的手,竟是一个轻功带他上了屋檐飞奔而走,低声道:“你快去找人来!”

 

唐行然一个激灵,忧心忡忡:“可是你——”

 

却见陆寻舟一个住步转身,那两柄从未用过被唐行然以为是摆设的双刀却已经被他稳稳握在手心里,他只道:“木白,快走。”

 

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对打一群人,这种事只有他哥哥唐顾羽还有唐孤惑唐昭礼那种人敢这么干,陆寻舟这副姑娘家模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打得过人家的——唐行然一颗心吊得松不下来,跑到暗桩时几乎是连滚带爬,眼泪就差要掉下来——要是自己能像哥哥那样厉害、修习的时候肯认真一些就好了。

 

他给一众人领路跑去巷口,入目斑斑血迹一路蜿蜒,陆寻舟浑身是伤,正坐在血泊里给自己打绷带。他身边全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唐行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似乎从未想过会变成这样。陆寻舟见到他,神情也稍微怔了怔,方想站起身走去见他,抬手却看见自己满身的血污还有唐行然错愕的神情,他心中生起怯意,便又垂下头不敢走上前,继续慢吞吞给自己打绷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木白会讨厌我吗?

 

那小唐门回过神来,哒哒哒踩过血泊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哽咽:“……阿舟、阿舟……你痛不痛啊?……”

 

陆寻舟不敢有所动作,唐行然磕到他伤口了,明明不是很痛的,但他还是有些委屈,一点一点撕扯着他的心肺——从未有人这般与他说话。

 

他以前去绿洲汲水总是害怕沙狐,总是要哭哭啼啼绕好远好远的路,不是他不能杀,而是他害怕,害怕那血淋淋死于他刀下的尸骨。

 

他害怕杀生,鲜血,屠戮。

 

可是养父把他一个巴掌撂翻在地,声音冷似霜雪:“不出息。”

 

养父似乎就这样认定他早晚要走上杀戮的道路,要让他过早看清人世间暗处的鲜血淋漓满目疮痍。

 

陆寻舟第一次杀人是在六岁,养父带他去看明教弟子暗杀时是什么流程。养父把他领到只剩一口气哀哀苦求饶命的目标面前,面无表情递给他一把弯刀:“把他杀了,对着心口扎。”

 

他颤抖着哭叫着连连后退,却还是被养父拎到目标面前,手把手教他如何抓蛇捏三寸,而杀人,求的是一个干脆利落。

 

他愣在那里,血污覆盖他的鞋履,鲜血飞溅上他的脸颊。他呆呆仰头去看仍旧面无表情的养父,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如今唐行然抱着他,跪在血泊里,他像是脱了力,把手边那两把弯刀推开一点点,轻声道:“木白,我不痛的。一点小伤根本不痛的。”

 

唐行然只是抓着他的衣襟不放手,血泊映着月色,他居然觉得有些漂亮。月光竟是这么明亮的么。

 

 

 

第二天唐行然与他见面时殷勤万分,说什么都要送给他死皮赖脸从师姐那里讨来的秘制金疮药。唐行然一边看他身上脸上的伤口,一边有些畏畏缩缩,与他见面说了几句话就转身要跑。

 

他喊住他:“……木白……”

 

唐行然有些难过地转过身,眼睛已经红了大半:“……是我不好,我连累你了……本来你不用这样的。”

 

陆寻舟摇头:“没有关系。”顿了顿,他走上去,抬手去擦擦唐行然发红的眼眶,“木白,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我……”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自暴自弃道,“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抱怨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唐行然脸上仍旧委委屈屈,但终于有些破涕为笑的趋势,“你怎么这样……唉……教我多不好意思。”

 

陆寻舟抿唇微微一笑,仍旧去给他擦眼泪,被唐行然一甩手打开了,脸上笑意终于明晰一些:“好丢人啊!……今天去哪里玩?”

 

陆寻舟把手收回去,声音仍旧绵绵软软,笑意也很温暖:“都听你的呀。”

 

 

 

昨晚被追得怕了,这天唐行然早早就回了暗桩。是夜,陆寻舟还不想回客栈,一个人坐在曾经一同看烟火会的歌楼屋顶上对着长安夜景出神。

 

丝竹与月光,美酒与吟唱。

 

“你的刀法未必比我的剑法差。”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陆寻舟疑惑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是李生,“若有机会,真想与你比试一番。”

 

陆寻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这些的……不要比了罢。”

 

“是么?焚影圣诀上,你的天赋可是极高,”李生坐到他身边,与他一起看长安的通明灯火,“你到底还是太腼腆温柔了。”

 

陆寻舟不说话,抱着膝盖看着夜色出神。

 

“看来你那唐门朋友于你而言真是非同一般。”李生随口道,“你若是厌恶杀戮——”

 

“木白是不同的。”陆寻舟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坚定,转头看他时眼中盛有少见的在月色下毫无遮掩的笑意,只重复说道,“木白是不同的。”

 

李生默了默:“是么?”

 

“嗯。”他抬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把手放下了,“木白他,是我心上明月。”他看着头顶月色,眸光也显得粼粼,“他于我而言,是高不可攀的。”

 

“既是你心上明月,你怎么不与他去说?”

 

那明教脸上露出有些羞赧的神色:“我、我不敢……”然后又凑到他身边拜托他,“不、不要告诉木白可以吗?”

 

李生耸耸肩算是默认,一手搭在配剑冰凉的剑柄上,若有所思问他:“如果他转头就把你忘记了呢?”

 

李生虽说年纪也小,到底是刀光血影下长起来的,识人无数眼睛毒的很——唐木白是极为耀眼的一个孩子,自小要什么有什么,不识疾苦爱恨;若二人非极为要好的,他是不会把人珍而重之记着的。

 

陆寻舟摇头微笑:“他若忘却,那是他的事情。我记得,那是我的事情。”想起什么似的,他摊开手,手心安安静静躺着金疮药小瓶子,“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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