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潋滟惊鸿》

前文: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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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他做梦,梦见一个白衣人的背影。身影转过头来,他看见那人眼上覆着白绫。他的眼睛忽而疼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多年前白雪观旧事像潮水一般盘桓,散了又聚,涨了又落——在更久远之前,抱剑少年竹林回眸,幽林碎阳,光华落在他粼粼的视线里,这一幕成为最久远的诗篇。

 

故人眉目间藏有万千诗章。他却只来得及见晓星尘最后一面。

 

他曾说,此生不必再见。却从未想过,他二人却真的是,再也不见。

 

明月清风晓星尘。

傲雪凌霜宋子琛。

 

他已成凶尸,自然对五感都已不甚明了,甚至连睡觉休眠都不必。前段日子感应到义城有晓星尘魂魄碎片,便十万火急去了义城,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虽此行没有收获,可自此之后本不该在人死后出现的梦魇,却一次次固执地钻入他的脑海。

 

 

他睁眼,看见天上挂着一轮弯月。

 

 

白雪观被屠,晓星尘与他换眼;义城之中,晓星尘受薛洋迷惑以剑杀他,后背他回隐安山求夷陵老祖相救,刺入锁颅钉,炼为凶尸;后来他四下寻找晓星尘,却听闻他散魂自尽的消息,尸首不知何地,兴许早就沉在泥里腐烂;之后他因成为凶尸罕见非常又鲜有人知,便为温家暗中追捕,被温若寒刺入锁颅钉,意识被剥夺控制,封印棺匣被运到常家,直至常家暗室被金光瑶一众人搅得一团糟,这才重又恢复意识。

 

他站起身,迎着月色重新走往义城的方向。他想他一定是漏掉了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是被他忘记了。

 

 

 

义城。他沉默地想。义城。

 

 

 

昨晚夜里又落了雨,第二天天气却很好,鸟叫声叽叽喳喳地,从天一亮就开始,根本不消停。

 

近来天亮得早,起床便不费力。金光瑶醒来的时候,蓝曦臣还搂着他在睡。他便微微抬着眼看蓝曦臣,琢磨了会儿,觉得泽芜君很好看,微微笑了笑,推了推蓝曦臣,轻声道:“二哥,该醒了。”

 

 

 

一大早,聂怀桑就来了蓝府。

 

 

 

金光瑶早上喝粥喝得撑,有些不舒服,听说聂怀桑来了,就走出去见人。

 

聂怀桑一见到金光瑶,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情松懈下来,接着眼眶便红了,扑上来喊救命似的叫着“三哥”。

 

金光瑶矜持地后退一步:“我近来身体虚,保不准两个人都要摔地上。”

 

聂怀桑“哦”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伸了伸脖子四下张望:“二哥呢?”

 

“在寒室里处理宗务呢。你怎么有空来?”金光瑶好奇道,“不应该是忙的连睡觉都顾不上么?……怎么这么闲?”

 

“我不会啊我不会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懂,”聂怀桑一听,瞬间脸就急红了,抖着声音求救,“我真的不会啊,我看见邪祟就怕,我看见卷牍就脑壳疼。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所以我这不是来向二哥和三哥你讨教吗我真的什么都不会……”

 

“慢慢学起来总会的。”金光瑶见他有些语无伦次了,对他安抚一笑,转身颔首,“一同见你二哥去吧。”

 

聂怀桑连忙亦步亦趋跟着:“好的好的。”

 

 

 

蓝曦臣见了聂怀桑,起身笑道:“怀桑有空来?”

 

聂怀桑道:“……嗯。二哥。”

 

蓝曦臣道:“所为何事?”

 

“一些东西我不怎么会……来问问二哥和三哥。”聂怀桑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手中折扇的扇骨,又担心蓝曦臣因之前的事情心存芥蒂,说话也小心翼翼的,生怕蓝曦臣赶人走,“……就希望……二哥能够教教我……”

 

“自然是可以。”蓝曦臣点头道,“你三哥近来不能多走动,就不必叨扰他,有事找我便可。那你随我去藏书阁翻翻书,我和你交代些事情,再抱点书回去读,以后常来蓝家藏书阁翻书,应会大有长进。”

 

聂怀桑看了眼金光瑶,又看了眼蓝曦臣。金光瑶笑着把他推出去,对蓝曦臣道:“那我便替二哥把桌上的案牍收拾好归归类,有些乱了——二哥好好教怀桑罢。”

 

蓝曦臣点头,带着聂怀桑去藏书阁翻书。

 

聂怀桑一听要去藏书阁,瞬间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精神气也蔫了下去。当年在隐安山天天上课睡觉,考试补考了不知道多少次,师长耳提面命絮絮叨叨了多少遍还是读不进去书。他素来不爱读史书典籍,一些金石带回聂府也纯粹是为了收藏之用,哪想得到还要再被按进书堆里读个千百遍。

 

 

 

藏书阁虽然幽静,光线却不暗,只是这么一排排数都数不完的书,也只有蓝家人才有这个心思收录这么多的史书典籍,不愧是掌管朝廷礼部的蓝家,当真是对得起雅正端方四字。

 

蓝曦臣替他找了几本书,又挑了位置坐定替聂怀桑把朝廷与宗族中的疑难处一一解释了。一席话说完,估摸着时间不早,还想问他要不要一同用午膳,却见聂怀桑抱着那几本书,有些局促地看他,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犹豫模样。

 

蓝曦臣给聂怀桑斟了一杯茶:“怀桑还有什么事情要问么?”

 

聂怀桑抱着书,低着头思索了会儿,才皱着眉头,忧愁叹气:“……二哥,你不觉得我大哥……死得太蹊跷了么?……”

 

蓝曦臣一愣:“何出此言?”

 

聂怀桑抖抖索索喝了口茶,一提起聂明玦,隐隐约约又有要哭的趋势,他摇头,压着声音就像是压下了巨大的悲哀:“……我大哥、我大哥……不是说有清心音可以撑至少三年么……就算没清心音也能撑一年……可是我大哥、我大哥他……一定是有人对我大哥动了手脚……”

 

蓝曦臣垂眸思索了会儿,觉得聂怀桑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你怀疑谁?”

 

聂怀桑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最近想这个问题……我要想疯了……我觉得我大哥不应该这样就死掉的……不会的……不应该的……”他忽然激动起来,眼里隐隐约约也有水色,到底还只是个孩子,遇上事情便慌了手脚,不由分说走到蓝曦臣面前,六神无主就差跪下了,“二哥!二哥!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二哥,我求求你!”

 

蓝曦臣连忙扶他起来:“这是做什么?多大了还哭?……我能帮忙自然会帮。”

 

聂怀桑立刻抓着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无助呜咽道:“我大哥他真的不应该死的……真的不应该死的……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做……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怎么办啊……”

 

蓝曦臣安慰道:“你先别哭,让外人瞧见聂家宗主的面子都没了。先和我去用午膳罢,这件事情我会调查的。另外宗务处理中若遇到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便是。”

 

 

 

聂怀桑哭归哭得凶,思绪还算清明,知晓蓝家清汤寡水一顿下去恐怕是要命,憋着一眶泪抱着书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哭啼啼地就差咬手绢。

 

 

 

午膳时,金光瑶好奇道:“二哥是说了什么,竟把怀桑说哭了?”

 

蓝曦臣顿了顿,给金光瑶夹了个虾仁:“……他说大哥的死有蹊跷。”

 

金光瑶哦了一句,沉默许久,才堪堪勉强笑道:“……的确,大、大哥……戾气失控……也不是我们能预料到的……”说罢他皱了皱眉,放下碗筷,揉了揉眉心,为难道,“二哥,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蓝曦臣听到最后一句话,当即扶着金光瑶回了寒室,又喊来了医师。

 

医师诊了半天,只说夫人脉象正常,虽说掉胎后金光瑶的确是体虚身体弱,但怎么看都应该是没有生病,但他这副恶心到想吐的模样,却又不像是装的。

 

不得已,医师起身朝蓝曦臣作了揖,引着他走到角落里,沉吟半晌,才问:“宗主在用膳时,可提起过什么夫人不想听到的东西?”

 

蓝曦臣一愣,思索了会儿,才犹疑道:“大抵是……赤、赤锋尊罢。”

 

医师捋了捋胡须,点头道:“……依老朽之见,夫人恐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再听到和赤锋尊有关的事情了。使胎儿没有的直接人是赤锋尊,夫人从台阶上滚下来时恐怕也伤得狠了……再者,街坊里说似乎敛芳尊一向是惧怕赤锋尊的。此番变故下来,恐怕是吓得不轻。夫人这病症,老朽只能看出这么点门路,其余的,便看不出来了。”

 

蓝曦臣微微愣怔,思索会儿,点头道:“多谢老先生。我自当谨记。”

 

“宗主客气了,老朽分内之职。”医师开了几剂安神药方,嘱咐完一些要安神之类的言辞后,便退下。

 

金光瑶坐在在椅子里,仍旧是苍白着脸满面不适,蓝曦臣坐在他旁边静静给他剥果盘里的开心果。

他见金光瑶长久也不肯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实在是有些忧心,便果壳推一边,把他揽怀里,拍着金光瑶的后背安抚道:“阿瑶,你心里有什么事情,和我说说。”

 

金光瑶笑道:“没有的事。”

 

蓝曦臣却异常认真:“你总要和我说说的。总是闷在心里,你难受,我便不难受么?”

 

金光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顿了顿,还是摇头微笑:“……真的没有的事。”

 

蓝曦臣道:“你仍旧是不肯说你不开心。”

 

金光瑶沉默晌久,突然转过身揽住蓝曦臣。这一转动静极大,饶是蓝曦臣也觉得诧异,只下意识把金光瑶抱在怀里,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贴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是不是难受得狠了,金光瑶连呼吸都有些短促,蓝曦臣仍旧是静静拍着他的背,一言不发。他自然担忧得紧,却不能教金光瑶知晓他也心绪难定,否则金光瑶该难受得更厉害了。

 

“我一早便说过,阿瑶在我面前不必强颜欢笑。”蓝曦臣轻声安慰他,“红尘嚣嚣,我要陪阿瑶走完。你有喜乐伤悲,自是要与我说,若实在难过,哭一哭也无妨。”

 

金光瑶听罢,忽而毫无预兆抓紧蓝曦臣的后衣领,把他抱得更紧。

 

蓝曦臣道:“这便是了。”

 

沉默了太久的金光瑶终于低低哽咽道:“……可我、可我真的好难过……二哥……我真的好不舒服……二哥、二哥……”

 

蓝曦臣柔声道:“我知晓的。我都知晓的。我知道阿瑶真的很累很难受。我知道的。”

 

金光瑶摇头,有泪落下,却不再说话了。

 

蓝曦臣听着他哭,心也跟着吊起来针扎一样的疼,却也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才好。金光瑶在入蓝家前便已受诸多苦难;他把金光瑶娶回来的时候就自己和自己约法三章说,这是你要放在心上一辈子的人,他留你于红尘辗转,他便是你一生的念想。

 

想来他爱上金光瑶爱得极早,大概是当年隐安山飞瀑下回眸惊鸿一瞥,月色潋滟下师弟的微笑。

 

是金光瑶教会他爱与如何去爱。

 

他是不舍得金光瑶这么哭的。只是金光瑶性格太隐忍,总是笑着,开心时是这么笑,疲倦时是这么笑,难过时依然如是,便极难判断情绪。从聂府回到蓝家,他醒来后也只是失落了一阵,便总是微笑着的了。那该有多累。

 

 

 

怀桑交代的事,暂时得先搁一搁。蓝曦臣想,至少不能在明面上做了,短时间里阿瑶不能听见和大哥有关的消息。

 

 

 

所幸金光瑶哭完就收,擦了擦通红的眼角,把情绪妥帖收敛好,头一句话便是自嘲自己没出息,受不住压力。

 

蓝曦臣没说话,拿袖子把他把脸上没擦干净的眼泪一一擦干净了,神色有些悲哀。

 

金光瑶任由蓝曦臣擦着,待他擦完,这才低头哭笑不得:“……有些饿了……想来哭也是件费劲事……我们再补顿午膳罢。”

 

蓝曦臣点头,扶他站起离开。

 

 

 

傍晚天刚暗下来,烛灯还未点起,蓝府的门就被一人敲开了。温情每隔五天例行来给蓝曦臣疏脉络。她轻车熟路,提着药箱,也无须门生带路,就踩着余晖拐到了寒室门口。

 

寒室一片寂静。金光瑶话本子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了。他背上披着蓝曦臣的外袍。温情原是进来想先打声招呼,瞥见金光瑶趴在桌上,蓝曦臣又只是静静笑着把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安静,她便知晓不好打搅,就仅是行过礼,把药箱搁桌上,便不再说话。饶是只有这么点动静,金光瑶仍旧是醒了,这一幕倒是把温情唬住了。

 

温情见金光瑶揉着眼睛坐起来,便笑道:“敛芳尊睡觉这么易醒,怕是精神太紧绷了。倘若一直这般,恐怕对精神损伤不轻。”

 

金光瑶刚被惊醒,脑子还不甚清明,蓝曦臣给他披的外袍落在了地上,他便俯身一边把蓝曦臣的衣服捞起来拍拍灰尘递还给蓝曦臣,一边下意识顺着话头问:“最严重会如何呢?还请温医师不吝赐教。”

 

“自然最坏的结果是魔怔疯掉。”温情笑着打开医药箱,见金光瑶一脸听了笑话的表情,解释道,“就给敛芳尊提个醒,不必一惊一乍。我是来给蓝宗主疏通筋脉的,顺道也给敛芳尊看看身体恢复得如何。”

 

蓝曦臣把手腕搁在桌上,还不忘加了个提醒:“今天中午阿瑶恶心难受得厉害,府中医师说是心病……温医师也替阿瑶看看罢。”

 

“心病心药医,”温情笑道,“心病问我讨药做什么?自然是问蓝宗主开药方。”

 

蓝曦臣讪笑着说是,金光瑶只在一旁静静笑着,并不说话。

 

温情看完病,就提着药箱急匆匆要走了。

 

金光瑶忙道:“温医师不留下吃饭么?”

 

温情叹了口气:“别说了。最近我们江府那个消沉得厉害,我还得看着点。方才我开玩笑说精神紧绷最坏结果就是魔怔疯了,依我看,却应该是江府那个要最先疯,我和阿宁得看着他,保不准就真疯了。”

 

金光瑶一愣,知晓留不住人,便点头道:“那既然如此……我和二哥也不留人了……总之多谢温医师。”

 

温情应答了声。道别后,提着箱子走了。

 

 

 

金光瑶见温情没了影,这才若有所思看着蓝曦臣:“说来,前几日还听见景仪思追在说些什么事情,难不成和魏公子有关?”

 

“……江府的那些事情,江姑娘都知道了。”蓝曦臣轻叹一声,“难为她一个姑娘。当初魏公子在江府被烧毁时也情绪不稳,在岐山得知江宗主魂魄几乎焚尽时甚至鬼气失控了——魏公子尚且如此,她怕是……幸而她还有夫君。”

 

金光瑶听罢,意味不明点了点头:“造化弄人。”

 

“完满惹天妒。”蓝曦臣道。

 

金光瑶恍惚记起这话他也曾对薛洋说过,那时薛洋还嘲笑他说,你和蓝曦臣不也是完满惹天妒么。会有报应的。

 

金光瑶抿唇笑了笑,垂着眼又仿佛有些困了,半撑着脸趴在桌子上,眼神碰上蓝曦臣温和的眸光,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魏无羡一度以为江厌离知晓父母亡故下葬、胞弟魂魄焚尽的消息后,总该要骂他,甚至是打他也不为过。

 

他却没料到江厌离知道后,只是哭,只有哭,没有怨,只是哀。

 

她只哽咽,通红着眼苍白着脸,六神无主,阿羡,你们为什么要瞒我呢?

 

 

 

金子轩陪着她去江府后山的墓碑,她几乎是抱着墓碑哭,她说她见父母最后一面的时候,是刚得知阿澄被抓进天牢的时候,那时江枫眠还说,如果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叫金凌不错,是女儿不孝。是女儿不孝。

江厌离跪在墓碑前不肯起来,哭着一直磕头,额头都红了,直到最后磕破,很像魏无羡那时候看他们下葬时那样——一直磕头。生者不言死者事,走了便是走了,只剩下白骨,唤不回来哭不醒,也只剩下磕头。只是魏无羡那时没哭罢了。

 

回了江府,她见到江澄,虽想努力微笑,但最终也还是哭了。

 

江澄的身体是魏无羡日复一日拿自己的血肉撑着的,实在是脆弱,她不敢抱抱江澄,只是拉了拉他的手,哽咽着笑,看着魏无羡,慢慢回忆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阿羡,我上次见阿澄,是你们送我出嫁呀。我上次见你,也是在送嫁的时候。”

 

魏无羡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江厌离转头捏了捏江澄血色全无的脸,笑容微哀,又看着魏无羡:“阿羡,你要保住阿澄的身体,是不是很累?”

 

魏无羡摇头,声音有些哑:“不累的。”

 

江厌离只是嗯了一声,看着江澄,眼泪却又掉了下来:“阿澄他……一向喜欢和你较劲的……可这次他怎么跑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他……”

 

她终于说不下去,捂住脸不再看江澄,指缝里眼泪簌簌落下来。

 

金子轩对魏无羡道:“我先带阿离回去。等阿离情绪好些,再来一趟。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魏无羡木然道:“嗯,好。”

 

 

 

那天晚上他在江澄所在的偏屋门口,抱膝坐在地上待了一晚上。

 

江厌离骂他打他都没有关系,但江厌离没有。他的阿姐,永远微笑着的阿姐,仍旧是没舍得打他。但江厌离合该恨他。他想。他自己立下的承诺,在江厌离出嫁前给她的承诺——阿羡,阿娘要骂你,阿澄和阿爹会救你的;现在呀江府里数你修为最高了,你要好好的保护阿澄和阿爹阿娘呀。我很放心的,我们的阿羡呀,很厉害的。

 

他抱着膝盖坐在门口,月色落在他黑色衣袍上,暗藏的九瓣莲纹路显得尤为清晰。眼泪落不下来。他只在得知江澄死后落过一次泪,便再也不许自己懦弱。

 

他睁着眼看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眼睛疼得厉害,朦朦胧胧感觉不知身在何处,浑身骨头疼。温情打着哈欠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微微蹙眉,骂道:“你又作什么妖?!”

 

魏无羡木然开口:“是我没用。”

 

温情冷笑着泼他一盆水:“我看我最好还是先治治你喜欢逞英雄的毛病。你是神还是天?要是什么事情你都能力挽狂澜,世间还留着哭声做什么?!”

 

魏无羡没有回答,绕过她回了自己房间,自己把自己关屋子里,谁都不让进。

 

 

 

温宁走上前,怯怯道:“阿姐……阿姐你、你不要发火。”

 

温情揉了揉眉心:“我为这种事情发火做什么?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魏无羡倒也没愣几天,四五天下来,表面上就又是活蹦乱跳的夷陵老祖,没有半分失落的影子。

 

江家的家主令是江澄在天牢里亲手转交给魏无羡暂由他保管,那他便是临时家主了。甚至说,他若愿意,莲花坞从此改姓魏也无人敢有异议。

 

但魏无羡从不承认自己是宗主,他顶多就是被拉过来临时凑数的,江府门生一律要么喊他夷陵老祖,要么喊魏公子,曾有一个新来的门生不懂规矩,无意间喊他一声宗主,魏无羡只微微笑着说看来新来的小朋友不懂事嘛,那学生当天便被开了学籍送回家中。

 

温情抱着半个西瓜坐在台阶的阴凉处,对着温宁淡淡道:“他这样早晚要疯。还是早些劝他把江宗主的尸体下葬了,说不定还有救能正常些。哼,谁管他。”

 

 

 

之后十日,聂怀桑中午时分来访。畏畏缩缩的,眼眶红着,探了个头进来,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魏无羡自从开始祭骨血后就被温情逼着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魏无羡正在屋里睡午觉,是温情见的聂怀桑。

 

“怎么挑下午来?这大热天的,也不怕晒。”温情摇着一把扇子坐在正厅里,“哦你说夷陵老祖?在睡觉呢。要不我替你喊醒他?”

 

“不不不用了,”聂怀桑扁扁嘴,有些委屈,“我可以等的。”

 

“什么事情呢?说来听听,反正我下午空闲,”温情把瓜果盘拉到自己面前,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我也不逼着你,你自便。”

 

“……我觉得我大哥的死有蹊跷……”聂怀桑吸了吸鼻子,犹豫道,“但可是因为三哥的缘故……二哥他……昨天推辞说不能正大光明帮我查,只能慢慢来,可、可我不想等……”

 

温情恍然大悟:“我就说,前几天去给泽芜君换药时,他说敛芳尊有心病,估计就是对赤锋尊的阴影了……倒也不能怪泽芜君,至少还念在二家情分的面子上,没把你直接拒绝。怀胎七月从几十层台阶上实打实滚下来,半条命就已经见阎王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泽芜君多喜欢敛芳尊。”

 

聂怀桑嗫嚅道:“……我知道的。”

 

温情话头一转:“不过,前些日子魏无羡和我提起过,就说赤锋尊的死的确可能有蹊跷,只是最近……江姑娘的事情把他又弄得心烦意乱,一时就忘了。一会儿他午觉睡醒了你就去找他聊聊看。”

 

 

 

“动静太大,把我吵醒了。”不防魏无羡的声音传来,话刚说完,人也已经走到了门口,抱着手臂倚门笑道,“今天中午奇了怪了没睡着,我刚刚一直在听墙角。”

 

 

 

TBC.

 

 

 

 

 

作者有话说:

 

一不当心又爆肝了……ˊ_>ˋ

 

薛洋对阿瑶说完满惹天妒一句话是二十八章

羡羡至今的唯一一次哭是在二十九章,在那后面我有几次情节提到说他想哭,但是把眼泪按了回去。

江厌离那段话也是在二十九章

 

顺便这章让宋道长刷个存在感,人家有很努力地收集晓星尘的魂魄_(:з」∠)_

 

我和亲友聊天的时候说剧情线推进好慢啊,真的恨不得片段灭文,但谁让我就是这么能磨ˊ_>ˋ片段灭文还是等下辈子吧。

 

 

 

今天的曦瑶依然和和美美呢。

 

 

 

由木_

2018.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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