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潋滟惊鸿》

前文: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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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魏无羡坐在岸边,手里掂着一块扁平石子兀自发呆,心下觉得无甚乐趣,随手将它扔往湖心,见它沉入荷塘再没声息。西风皴出湖面几道褶皱,湖上擦翅掠过的水鸟哀哀叫了两声。他手里重新便又掂了一块石子,继续抛上抛下没事掂着。

 

天气转凉后,日光逐渐温和了些。新叶泛旧,层层掉色离枝,未尽凋却已零落半树。很多时候他能够听见值班门生扫落叶的声音,窸窸窣窣。

 

他听见温宁的脚步声。回身望去,对方正端着一小碗熬得墨黑的汤药朝他走来。入秋后配膏药,必然是和春夏时大有不同。

 

魏无羡凑上去看了一眼,蹙眉摇头,却也不讶异:“又是苦的。”

 

温宁笑了笑:“公子,良、良药苦口。”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魏无羡倒也爽快,捏着鼻子一碗干了,喝完把碗递回去,拿袖子擦擦嘴,每日例行服药这便完了。

 

忽有一门生走上前拱手禀报:“魏公子,含光君来了。”

 

魏无羡转身跟着他走:“知道了。”

 

蓝忘机站在府邸门外。昨夜落了一场大雨,不少门生起了大早正在扫洒台阶,他立在一边,沉默不语只是看着。

 

“含光君倒还有空来见我?”魏无羡笑着走出门,“蓝府事情都办完啦?真是好效率。”

 

蓝忘机颔首:“把今日的份做完了。”

 

魏无羡领着他往里面走,一边锤着脖子一边叹气:“效率高就是好啊,你看我,那么多事情堆在案桌上动都不想动。”

 

蓝忘机跟在他身后并不言语,只是听着。

 

魏无羡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回头询问:“好像最近瀛洲那块儿不太平?”

 

蓝忘机微微蹙眉:“是。敛芳尊出兵檄文已经贴出,瀛洲那一圈也被煽动得风风雨雨,许多谋士都被招揽而去。”

 

“好口才好文采,自然容易收买人心,檄文我看了,真是纹彩辉煌颇有道理,把当年老皇帝夺位的破事都抖出来了,”魏无羡若有所思,“他那边还有薛洋与苏涉,这两人本来就难弄,等稳定下来广招人才,就更棘手——只是我一方面和敛芳尊在重建江府的事情上颇有几分交情,一方面我作为人臣又应谨遵君言,有些为难……”他推门进屋内,“泽芜君近来如何?”

 

“仍是在闭关。”

 

魏无羡问:“你到时候要代泽芜君去打仗吗?……如果一定要和敛芳尊碰上的话。”

 

“温医师曾说尽量三年不用剑。”蓝忘机拢袖坐下,一旁侍女上前为二人添茶,“他自有分寸,也有打算。”

 

魏无羡点头,岔开话题重新说起一件事:“对了,前两日我和一个叫阿箐的姑娘共情,却没发现什么和常温二家相关线索;失落之余倒提醒我薛洋此人绝非善类。他知道的事情未必比我们少。”他手里吊着家主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刻的龙飞凤舞一个“江”字,半晌魏无羡把它拍在桌上,语气凝重,“曾和江澄事出以及常温二家有瓜葛的人,我不想放掉和他们共情的机会,”接着他便半开玩笑一样弯眼笑起来,“前提是我得活得比他们久,比如薛洋。”

 

蓝忘机侧眸:“你还是放不下。”

 

“我想把事情弄明白,也不存在放得下放不下,只是心里一直空落落的,”魏无羡道,“温若寒手里凭空出现的九瓣莲玉佩,不见的江家通行令半块阴虎符——温若寒一死了之,事情却还没完。”

 

蓝忘机也不阻挠他,知道这是魏无羡心里一块病,只是沉默点头。

 

魏无羡偏头去看角落熏香炉,语气平淡:“我是江家捡来的孩子,江家待我不薄。这些事情是我余生不可推脱也不愿推脱的。”他看向蓝忘机,“蓝湛,你真的不必再继续陪我——这话估计你都听厌了,可我还是要再多说一遍。”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蓝忘机起身拱手行礼作别。

 

“这就要走了?”魏无羡撑着半张脸懒洋洋笑着,眼睛微微弯起来,屋子有点暗,他的眼神却有光。他并不站起来,只是摆手道:“行,那我不送你了。下次再来可别两手空空,好歹给我拎坛酒。”

 

蓝忘机忽而转身:“你还欠我酒钱。”

 

魏无羡一愣,忽而想起来敛芳尊事发当晚的白天自己还拉着蓝忘机在酒楼厮混,让蓝忘机垫付了钱后再也没还。虽说蓝家不缺钱,但这么欠着实在不厚道。魏无羡立即坐正了:“多少钱?我立刻还你。”

 

蓝忘机摇头:“先欠着,以后再还。”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金光瑶指节敲着梨木桌,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反绑着手抖成筛子不敢抬头的人,敲了半日,顺带从桌边捞过一把漆金折扇,扇面开了一半,不紧不慢继续摇着。

 

“天气慢慢要凉了。”金光瑶脸上慢慢露出一点笑来,“这才过了几天,就被悯善抓到一个细作了?说说看,哪里来的?”

 

“怎么这么麻烦?”薛洋抱剑靠着一旁的房柱,嘴角也扬了一些,“照我说,就一天砍去一根手指,砍完再砍脚……”

 

金光瑶换个姿势用手肘撑着梨木桌,另一手仍然摇着折扇,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垂着目光好整以暇看着跪地不起的人。

 

“好了,也不逗你。”金光瑶弯起眼睛,“不用猜我也知道,我父皇那里的动作果然够快呀。我也不吓你,别把人吓怕了,你还站得起来吗?”

 

那人怯怯抖索着站起来,听金光瑶语气轻柔,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得金光瑶啪一收扇,扇骨抵掌,扬面温和道:“拖下去斩了。”

 

薛洋抱着降灾无聊踢着柱子,听到这话低头笑起来,面上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果然如此”四字。

 

“悯善,这几日招募来的人才都好好检查检查,别是细作,”金光瑶靠回扶椅,若有所思朝身边人下令,“证据确凿则不必向我汇报,就地解决。做得干净些,别太声张。”

 

苏涉拱手道:“是。”

 

金光瑶看向薛洋的方向,话却不是对薛洋说的,倒更像是自言自语:“我以前借着敛芳尊的名号在京华建过一座观音庙。孟家满门斩首后,母妃身死牢狱,她不能入皇陵,火化成灰后连个坟都不能有,我把她的骨灰埋在了观音庙。如今我想把那盒子取出来。”

 

薛洋道:“操之过急,等打了几仗稳定了些再说——京城现在四处搜查,你非要自投罗网你就去。”

 

“说起罢了,又不是说去就去,”金光瑶抬手给自己斟了一壶茶,“只是那骨灰盒我是要拿回的,早晚的事情。我想我母妃她,也不愿待在京城。”

 

“拿了回来,你要把她埋在瀛洲?”薛洋听得兴致勃勃。

 

金光瑶摇头:“魂归故里,葬在姑苏。”

 

“话又说回来,若你还好好做你的宗主夫人,百年之后说不定要和泽芜君合葬同眠,灵柩扶回姑苏。”薛洋见金光瑶面色一分分冷下去,便嗤笑道,“戳到你痛处了?哎别啊,也就蓝家重礼数,薛家江家聂家早就在京城建祖祠了,也就蓝家还这么刻板,人死了非得把灵柩运回姑苏才算落叶归根。”

 

“你明知我不高兴不是这个原因,成美,你换话题换得太僵硬了,”金光瑶凉凉出声,“若蓝曦臣死了葬回姑苏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若我死了一把骨头随地埋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无事你提他做什么?”

 

“什么时候我提他,你能和我一起面色不改讨论如果你还是宗主夫人这件事,你才算是真断干净,你还这么上心可不好,”薛洋不以为意摇头笑了笑,“前些日子我出门买烧饼吃,听到好几个小孩儿拍手玩游戏,唱的曲儿还挺好听。”

 

“什么曲儿?你唱来听听。”

 

“那你倒是付钱。我一字千金啊。”

 

“一边去,”金光瑶重开折扇摇起来,“说来这条路前途未卜,要是哪天我出了意外——”

 

“你放一万个心,”薛洋不假思索提醒他,“要夺权的是你不是我,我初心只想要魏无羡的命,不知怎么到最后上了你这条贼船。万一你出事了我就跑路,反正看魏无羡那样子也活不多几年。”

 

“是,你直接跑路。”金光瑶挑眉一笑,“或者试图救救我,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救你倒还说得过去能考虑一下,打理这些官场破事情我没心思。”薛洋不防碰到怀里的锁灵囊,上面锦绣纹缎质地柔软细腻,“我去看看晓道长,你那点破事自己一人琢磨解决。”

 

金光瑶撑着半张脸看他转身离开,开门时半道黄昏余晖碎了一地。薛洋向来我行我素,没有关门的好习惯,门口便一直透着光,地上砖与砖之间都淌金色,门轴在晚风里还隐约咯吱作响。黄昏的光打到鞋面上便停住不动,缓缓像潮涨潮退一般慢慢移去。曳地衣袍也被衬得华贵更甚。

 

他敛了笑,心说不知道下次遇到蓝曦臣会是何时何地——他自己落下病根身有痼疾,打仗的事情多半交托给薛洋与苏涉;蓝曦臣筋脉曾尽毁,温情为他医治时曾告诫尽量三年不用剑,想来也不会多上战场。

 

那便多半遇不到了,不复见是最好。

 

金光瑶知晓蓝曦臣自幼受蓝家礼教耳濡目染,此生定然恪守戒律不会忤逆君上,只可惜他用情太深,把蓝家祖训“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也践行得未免太好。

 

金光瑶起身转去内屋,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木匣子——昔时射日之征他与蓝曦臣的书信都被他扣锁在这个木盒里头。还有一条云纹抹额。

 

金光瑶把上面的一层薄灰拭去,借着内屋昏昏烛光看了看盒面上古朴梅花纹刻,半天却没打开,径自将它重新塞回暗格。

 

又要打仗了。他想。瀛洲的秋天冷得不算快,也不知冬天要不要落雪。

 

 

 

第二天蓝江二家就接到紧急出兵的命令——薛洋已带着诸多鬼将攻克了一座城池。城守无力反抗,索性大开城门保得全城平安,金光瑶下令不得屠城,城内官职俸禄照旧。快报马蹄一日返送京都,京城大哗,即刻排兵遣将。

 

蓝忘机打点完事情正准备出门,见到魏无羡带着温情温宁二人早已等在蓝府外。

 

魏无羡道:“走吧,接旨打仗去了。”

 

蓝忘机点头,和他一同走往城门:“江府怎么办?”

 

“托远在云梦分支的一个熟稔的长老代管了。我知道他们不服我当这个宗主,只可惜这家主令是江澄给我的,阿姐又是太子妃,加上我挂着夷陵老祖的名号,他们也不敢造次,”魏无羡抱着后脑勺不以为意笑了笑,“估计都在盼我早点把命耗完一死了之。”

 

温情跟在后面喊:“你再乌鸦嘴一句试试?”

 

魏无羡立刻噤声,转而问道:“泽芜君呢?今日出征,也不来送行么?”

 

蓝忘机摇头。

 

城门浩浩荡荡排着一众士兵,方方正正列队四方;另有一侧黑压压都是鬼兵鬼将——是魏无羡从夷陵召回的,这些兵将曾在射日之征中立下不少功劳。

 

魏无羡一行人登上城门,临行送别的早已挤挤挨挨站着了。不光君主金光善、太子金子前来送行,还来了很多魏无羡叫不上名来的官员。饯别烈酒一壶,魏无羡对着送行人群饮下一杯;蓝忘机则以茶代酒,算是谢过。

 

不远处号角声渐响,军旗风中猎猎,红边黄底,像是一团不熄的火。天色晦暗,风过城郊荒草尘沙,云后秋日终于破开一道光。

 

他们策马走在最前,身后军队连绵不断看不到尽头。城外许多荒冢乱葬岗,穷凶恶极的流浪猫狗也不在少数,还有不少乞人未被收殓的尸骨。魏无羡垂目看着马蹄踩过累累的尸骨,于军歌号角声中无端怀念起自己那匹被拴在马厩中于江家大火丧命的骡子,他叫它小苹果。

 

蓝忘机和他并排,沉默着也没说话。

 

城门人渐渐散去,孤城门闭。浩荡大军渐渐见不到踪影,留一地黄沙蓬草仍在西风中飘摇。

 

 

 

蓝曦臣推门而出,守在门口的门生拱手道:“宗主。”

 

蓝曦臣问:“忘机与魏公子走了?”

 

门生道:“走了。城门已闭。”

 

蓝曦臣颔首,知晓蓝忘机早已将总务暂时打点给了姑苏云深的几位长老,自己还算是在闭关中不必管事,便拿上朔月与裂冰,去取了一匹马走出蓝府。

 

一个门生跑上来:“宗主要去哪?”

 

蓝曦臣略一思忖:“见抱山师父,解疑思一二。”

 

门生又问:“宗主何时归来?”

 

蓝曦臣摇头:“未知。”说罢跨马登鞍,头也不回扬尘而去。

 

这几日来他夜夜梦见金光瑶——抓着他的衣角满身伤疤眼泪尚在眼角的金光瑶;师门修行时与他共敌凶尸眸中载满春风的金光瑶;出师前拱手与他送别温和言辞尽是不舍的金光瑶;迎娶入蓝家共赏园囿攀折枝的金光瑶;决裂当夜翻入暗道身侧恨生寒光冷冽的金光瑶;还有那一封辞别绝交书,还有在入梦散构筑的世界中他所见到的,抱着琉璃球等在宫门的年幼的孩童。

 

醒来头疼不已。金光瑶仍是他心口一块病。从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他心下明白和金光瑶之间分明要有个了结——应当说是他自己要做个了结,金光瑶走得干脆利落,是他蓝曦臣作茧自缚尚且堪不破。

 

 

 

师门清净地,蓝曦臣策马不过半日便到。

 

早有人等在山门口的匾额下,是一个年轻的弟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见了蓝曦臣,朝他微微行了一个礼,恭声道:“是泽芜君么?师父已经等候多时。”

 

蓝曦臣拴好马随他一同踩上山阶,往最高处走:“抱山师父早就知晓我要来?”

 

那弟子不说话,只是领着蓝曦臣往上走。

 

 

 

步至旧庭院,正见一人挥剑斩落满树火红枫华,叶碎满地风卷残花,庭院四侧各立一位弟子。庭院正中站着面容看起来甚为年轻的女子。听见脚步声,她便收剑拢发,颔首笑道:“许久不曾见,你看起来憔悴清瘦了许多。”

 

蓝曦臣拱手行礼:“弟子蓝曦臣见过师父。”

 

抱山散人挥挥手:“免了,我知道你要来。你来是为了什么?”

 

蓝曦臣道:“我来,是为了斩断因果。”

 

抱山散人坐上院角的石凳,石桌上扑落满满一桌枫叶,卷着边儿堆叠。她将它们拂开,从石桌上翻开一盏空杯,一边斟茶一边状若无意道:“你们这一届弟子,上一次还是魏无羡那小子来看我,来了几日忽然说江澄喊他回去,两人要一起拦着他们姐姐出嫁。那时候你俩也快成婚了是么?”

 

蓝曦臣平静道:“是。”

 

抱山散人托腮一笑:“我那时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随口一说指不定你俩最后要成对,没想到居然被我猜对了。”

 

蓝曦臣涩然一笑:“师父说笑了。”

 

抱山散人道:“虽然我不问世事已久,可听说江澄身死孟瑶反叛的消息时,总觉得不是滋味。”

 

蓝曦臣垂目:“他出师后改名了,恢复了身份,叫……金光瑶。”

 

抱山散人看着远处山峦重叠云卷舒千层的景致,落眼处满目枫叶火红,层层堆砌甚至看不到山间小径。半晌,她道:“红尘悲苦,既然选择出师入世,便得受磨折。”

 

蓝曦臣道:“师父所言极是。”

 

抱山散人低头微笑:“过来坐吧。我练剑时不慎斩断一截枫树枝,你把残枝拂开。”

 

蓝曦臣依言入座,听抱山散人问:“你入红尘,嚣嚣滚滚,可觉有甚感悟?”

 

“红尘间尚有一人留我。”蓝曦臣垂目,“弟子原本是这么想的。弟子曾梦见,他在梦里说,是红尘间尚有一人求你渡他。”言罢自嘲一笑,“弟子愚钝,死磕在这情爱风月石上看不开,等不到琴瑟和鸣,却落得一别两宽。”

 

“你放不下。”抱山散人道。

 

“如何放下?”蓝曦臣目中情绪动摇更甚。

 

“所以你来,是为了斩断因果。”抱山散人若有所思,倾身上前敲了敲蓝曦臣的心口,又收手坐回石凳上,“你心上自有金星雪浪花开。如今爱与恨厮磨,哪个更厉害些?”

 

蓝曦臣摇头:“弟子不知。”

 

“你恨他?”

 

蓝曦臣思索良久,他点头:“约莫……是的。”

 

“他教会你爱,也教会你恨。可他不教你如何去忘,那你就要自己学着忘。”抱山散人道,“你还爱他,无论如何,你还爱他。”

 

蓝曦臣道:“是,弟子堪不破。”

 

她阖眼叹了一口气,问最后一个问题:“有始有终太难了。从何时开始,一往而深?”

 

“煅剑入庐,药池飞瀑。水色潋滟,惊鸿一笑。”蓝曦臣略一犹豫,“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哪怕出师之后,弟子一刻也没有忘记他。”

 

“你想如何斩断因果?”

 

“弟子愚钝,还请师父赐教。”

 

“今晚你在药池飞瀑石桌上抄写经卷一夜,明日起就随我闭关,待雪落枝头,你自可离去。”抱山散人瞥了他一眼,琢磨了一下开口道,“曦臣,你筋脉断过?这些年,看来你过得也不很如意。”

 

蓝曦臣不置可否,只道:“弟子还有一问。”

 

“你尽管说。”

 

“若阿瑶……若他有朝一日回师门,师父要如何对他?”

 

“你还是在关心他。”抱山散人轻轻一笑,“我说过红尘悲苦,他若以弟子身份归来,我自然为他答疑解惑;红尘世事,会改变人的心性。”

 

蓝曦臣得了回答便不再说话,谢过抱山散人后,领了经卷笔墨就往药池方向走。

 

抱山散人仍旧懒懒托着半边脸坐在石凳上,枫叶落上她肩头。一位弟子走上前要为她手侧重新添新茶,她却摆手示意不必。半晌她负手起立,独自一人走往枫树林最深处,尽头一座无名碑。

 

蓝家家训有言,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

 

她在碑前坐下,望眼远方市井嘈杂,炊烟袅袅升起。可这千家灯火、万户喜乐,等不到四季轮回便能翻几翻,几家欢喜几家愁,彼时此时总是千差万别。

 

风月簿上用血刻下的至死不渝总是容易一语成谶,俗世的海誓山盟真切得沧海桑田,却也轻浮得一吹就散。

 

世间有情人何其多也,为情所困飞蛾扑火者不计其数,蓝曦臣只是其中之一。这份长情终然留不得,人事已尽,天命所致,无力回寰,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蓝曦臣入红尘,他学会爱恨,可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学会忘记。

 

抱山散人想起金光瑶还是孟瑶的时候,那时候他成天跟在蓝曦臣身后,夜猎也时时刻刻都要跟着蓝曦臣;夜里乌漆麻黑,他还要抱着小枕头去和蓝曦臣挤一张床,她多少知晓孟瑶的经历,虽见他黏蓝曦臣过于厉害,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幼时背着负伤昏迷的蓝曦臣磕磕绊绊回到师门时,他几乎时哭得不能自已,一遍遍在自己面前磕头,要她一定要让二哥醒来,那不会是假的眼泪,是真实的惧怕,是钻心的疼痛。

 

想来他也教会了金光瑶爱,只是当局者迷。无人会爱上真正的薄情寡义,也无人会毫无理由飞蛾扑火至死不渝。抱山散人这么想着,遑论生死,都不应当是一厢情愿的有始无终。

 

眼前倏忽浮现一个初来乍到死死抓着蓝曦臣的手不肯松开的小孩身影,眼睛很有神,神色怯生生的,直想往蓝曦臣身后藏,声音却很脆很甜,小声地自报家门,说自己叫孟瑶。

 

远处落日下沉,身侧山风阴冷,满山火红仍然热热闹闹。抱山散人抱着剑,半晌站起,折身往回走。

 

 

 

TBC.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应该让蓝大抄《南华经》。

“水色潋滟,惊鸿一笑”最初是在第四章出来的,蓝大是真的一见倾心然后不撞南墙不回头……

另外……我的天,羡羡这个身体还要去打仗作为作者都真的不放心,然而除了他没人能和薛洋在鬼道上对打了/勉强微笑.jpg/

 

由木_

2018.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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