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五夏】《寂静回转》-由木

第四章浮上水面的月亮，寂静回响的声音

他在坐电车上班途中和家入硝子相遇了。硝子大概率是个难得一见的熬夜天才，不爱睡觉，还有不少坏习惯，入职以后黑眼圈一直都很重。

她说：“早，夏油，你居然和我赶同一班电车，看来今天起晚了。”

“怠惰是人类的天性呢。”夏油杰微笑朝她挥挥手。

“哈哈，也是。”家入打了个哈欠，拎着工作包坐到他身边。早上阳光亮堂堂的，轻柔和煦，跃动的光影攀爬到脚底下，暖洋洋一片，闪着细碎的光。“昨天回来情况勘察下来如何？”家入硝子无聊打开手机开始玩贪吃蛇游戏，随口关心一句，“Z-127-23区没发生什么重大事故吧。”

“事故倒没有什么，但遇到了特级诅咒师五条悟。”夏油杰也打开手机，开始刷今日推特热点事件。

家入硝子手一抖，贪吃蛇一不当心咬到了自己的尾巴，这一局宣告结束。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夏油杰，只能认命重新开了一把，低头又问：“你和上级汇报了吗？”

“嗯。毕竟是五条悟，算是咒术界重大新闻了。”夏油杰漫不经心继续刷网页。

“那个特级诅咒师有和你说什么吗？”硝子问。

“他说七天以后可能会搞一个重大事故，让我传达给咒术高层。”夏油杰若有所思抵着下巴，“高层藏着某样他的软肋，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已经不在乎了。就当是为了实现‘曾经的梦想’，眼下的一切，他要推翻重来。”

家入硝子今天的手不太稳，一共才开了两把贪吃蛇，两把都立刻咬到尾巴宣告失败。“嗳，你还真是尽忠尽职。”她认命关掉手机，凑到夏油杰边上看他刚刷到的一条推特，一个热门音乐组合正式宣布解散各自单飞，“啊，这个组合的歌曲，我还蛮爱听的。”

“GGL，双人组合，”夏油杰随口道，“如果团体内部出现了矛盾，一拍两散很正常。”

“我印象里怎么是三人组合？好像是取了每个人名字首字母，”家入硝子疑惑，“是我没跟上时代步伐吗？”

夏油杰道：“三人时代，那还是很久之前的事吧。”他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很快就想了起来，“……啊，是我们还在读高专的时候，那一年好像就你和我两个新生……是不是抽烟酗酒的恶习导致你记忆力快速衰退了？”

家入硝子撇嘴没有回答，重新打开手机开始百无聊赖玩贪吃蛇。两个人自顾自刷了会儿手机，快到站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对于你的报告，高层有说什么吗？”没有看着夏油杰，仍然盯着手机屏幕。

“嗯。万无一失的对策比较难确定，因为对方是五条悟，只能把一切能做好的准备和能调动的战力全都准备好。”夏油杰站起身，“快到站了，一起走吧。”

……

“我还有个问题，”在Z-127-23区宾馆窗户外，夏油杰略带嫌弃收下了对方递来的手机小卡片，“为什么期限要定七天？”

“嗯，那是因为，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七天了。”五条悟笑嘻嘻地摆摆手，“七天以后，我很有可能会咒力暴走。”

“为什么会是七天后？”

“啊，这个嘛，”五条悟故弄玄虚轻声道，“和‘断头蜻蜓’事件有关喔。”

“我把部分的信息透露给高层没问题吧，”夏油杰道，“不然回去以后没什么可汇报的。”

“当然，真假掺半的谎言才是好谎言嘛。”五条悟肯定了他的想法，“你的小聪明也和我老婆如出一辙耶！”

……

伏黑惠在出任务的时候弄伤了腿脚，本该好好念书的年纪却终日在为咒术界打工被压榨剩余价值，惨，太惨了。夏油杰给他看了看脚腕上的伤口，不算深，可仍然需要进行翻转术式的治疗，于是领着他去往医务室做一些简单的包扎。

家入硝子给他缠好绷带后，彬彬有礼的高中好学生伏黑惠道了谢，表示并不需要夏油杰陪同，自己努力一瘸一拐跳着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旁边就是实验室，中间摆着一面展示廊。走廊不算长，挂着许多动物标本，实验室里还有一副人体骨架，这些东西摆出来基本都是为了给家入硝子这类反转术式专业人士研究的。夏油杰瞥了一眼医务室的陈设，手术台上的解剖刀似乎又换了一把新的：“又有人死了吗？”

“嗯，尸体在前两天处理完了。”

“遗体有让家人看最后一眼吗？”

家入硝子坐上椅子，打开抽屉取出打火机点上烟，靠着办公椅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没有。因为高层说咒术师身上秘密太多，怕被有心人利用。”

夏油杰面无表情道：“真是冷酷啊。”

“这种事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她在烟灰缸里掐灭烟头，掸掸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去展示廊转一圈，走动走动吧。”

夏油杰跟她并排走着。展示廊很暗，这就更显得此处阴冷，家入于是把走廊的展示灯全打开了。挂在墙壁上的都是死去动物的标本，它们曾经鲜活过，最后钉死在一个小小的框里，再也出不去，醒不来。有些标本夏油杰认识，大多是一些常见的飞禽走兽，摆放在很大的透明柜里；也有很小的生物，蝴蝶蜻蜓之类的，铺开翅膀单独收纳在一个框子里，高高地挂起。

“这个标本，”夏油杰插着口袋，站在一个蜻蜓标本前不走了，“……为什么没有头？”

“啊，断头蜻蜓，”家入硝子给他做科普，“一个生物常识，蜻蜓没了头还能活一段时间。”

“还能活吗？”

“嗯，”她眨了眨眼睛，“依靠本能，还能活一段时间。”差不多要走到展示廊的尽头了，她于是把展示灯全关了，半天没有再说话。展示廊尽头连着实验室，有一副人体骨架坐在那里，仿佛在沉思。那副大体陪伴着家入硝子度过了高专时期死记硬背翻转术式各种知识点的枯燥时光，同时也——

“我陪着某个人，曾在那里哭。”家入说，“他那时候哭得可伤心了，我都没有想过，他居然是个爱哭鬼。”

夏油杰道：“你也跟着哭咯？”

“我还好。他比我伤心得多，”家入硝子靠着墙重新点了一根烟，“……咒术师的成长总要伴随眼泪和牺牲的，是吧。”

夏油杰没有回答，慢慢坐到了那副骨架旁边。外面没出太阳，实验室玻璃窗外树木阴阴森森的，冷风一丝一丝挤进了铝金属窗户的缝隙，细碎而尖锐的响声。窸窸窣窣，和外面树叶摇曳的声音融为一体。夏油杰觉得耳边似乎隐隐在发痛。

“话说回来，”家入仍然靠着墙壁，“我很好奇，五条悟是个怎么样的咒术师？”

“你很感兴趣吗？家入小姐。”

“毕竟是特级诅咒师嘛。”

“他好像对咒术界有很大的偏见。”夏油杰微笑着摊手，“他的确很强，只可惜我们不是一路人，不然应该能做朋友。”

家入看好戏般笑了一声，随后递给他一根烟。

夏油杰拒绝：“抱歉，我不抽烟。”

家入却没有收手的意思，夏油杰只能一边悻悻接过，一边找话题抱怨：“最近我，一直觉得耳边很吵。”

家入坐到他身边：“可能是因为你刚康复不久，身体不适应。”

“有成千上万咒灵的声音，还有一些自然界里令我不舒服的声音，”夏油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吵得连觉都睡不好。”

“多担待一点吧，特级咒术师，”家入起身给他泡了一杯温糖水，朝他指了指手中的烟，“毕竟你承担着哨兵与向导的双重职责，能者多劳，多承担点痛苦也是没办法的事。”

下班回家后，夏油杰关上门窗，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撕开烟纸卷，上面写着四行字：

“狱门疆上一任使用者。你。”

“那一届高专新生，是三个人。”

“你，我，五条悟。”

“如果信我，明早7:30班次电车见。”

夏油杰重新卷好烟丝，找到一个打火机将其点燃烧毁。小区楼下一群孩子打闹嬉戏的声音传来，几个要好的朋友肩搭肩说笑着经过。不远处还有人在放烟花，听不见烟花炸裂的声音，但能看见夜空中绚丽的色彩。一切仿佛都很热闹，可他心里不得安宁。

第二天清早7:20分左右，他等在了电车站台旁。

家入硝子打着哈欠走过来：“早上好，夏油。”

“早，家入小姐，”夏油杰微笑朝她招手，“昨晚又喝酒了吗？”

家入硝子没搭理他，只是又打了一个疲惫的哈欠。列车稳步停在他们面前，车门打开，上车下车浩浩泱泱一大群人，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总算是挤了上去，眼疾手快抢到了为数不多的座位。

家入硝子仍旧看起来困得不行，虽说有些死气沉沉，却仍不忘甩给夏油杰一个眼刀：“不要有事没事盯着女性看，很失礼。”

夏油杰笑着道歉：“抱歉抱歉。”

“女性对隐私尤为重视。”家入睨了他一眼，“不要试图去猜女人心。”

夏油杰仍然微笑：“家入小姐，你好像有话说喔。”

家入硝子没有回答，微微低头看着自己十指交握的指尖。

过了一小会儿，她拿出手机打开了记事备忘录：“……你的所有记忆，会每三天被观测一次，距你前往Z-127-23区到今天，是被观测前最后一天。”家入硝子低头看着手机，一边在上面飞快打字一边在人声嘈杂的电车里低低开口，“夏油，我不想和你隐瞒，我是那次事件的亲历者中，除了五条以外，高专里唯一一个没有被篡改记忆的人。”

夏油杰面上的笑容忽而凝滞住，渐而觉得脊背发凉，他的思维飞速运转，试图将许多混乱事件串成一条线，却还保持着微笑问她：“……哪个事件？”

家入硝子缄默不语，依旧在手机上飞快打字，十几秒后，她将屏幕上的字展示给夏油杰看——

1.“断头蜻蜓”事件。

2.你曾经的配对哨兵是五条悟，哨兵编号Z12723。

3.咒术高层有内鬼。

4.五条悟在十年前杀过你一次，是你要求他这么做的。

5.不要轻信任何人。除了我和五条悟。其他所有人的记忆，都可能是被篡改过的。

6.十年里，你并不是病了，高层把你封印了起来进行观测，顺带为你移植了某个带病卧床十年的咒术师记忆。

7.万事小心，他们会用尽一切的眼线和方法监督你。

8.“观测”每三天一次，时间是晚上8点。如果你信得过我，8点前来找我进行大脑封闭术。

夏油杰匆匆将其看完，家入就立刻把备忘录上的内容一行行飞快删除了。

她重新打开贪吃蛇的页面不紧不慢重新玩了起来，低声道：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信我和五条的话。

“但如果你这三天的行踪都被观测到，你大概率会再次被封印，而我会被咒术界通缉。

“观测时间是今晚8点。

“如果8点前你不来找我做封闭术，我会联系五条帮我逃离咒术界。”

夏油杰拇指抵着嘴唇思考，半天才问：“为什么要定七天的期限？以及，家入小姐，你对我的态度未免也太过坦诚了。”

“因为留给五条等待的时间只有七天了。”她说，“我不想骗你。我和你的同学情没有五条和你那样复杂，但是，”家入硝子把手机重新揣进口袋，抬起头看着指示灯等着电车到站，“因为五条当时都为你哭成那样了，我也看不下去了。”

夏油杰问：“在实验室哭泣的某人吗？”

家入硝子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夏油杰又问：“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担心我一下电车就去和高层联系吗？”

“关于遇见五条的事，你不也真假掺半地说了吗？”家入叹了一口气，随后平静道，“能做的我都做了，留校高专十年也只是为了践行当初对五条‘传声筒’的承诺。任务完成，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夏油杰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会考虑的。”

夏油杰组里一共有三个学生，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

伏黑惠有一个姐姐，她并没有觉醒天赋技能，所以只有伏黑惠需要登记咒术学籍表。他一开始是跟着拥有天与咒缚的父亲一同生活，父亲死后才进入了“塔”进行学习。钉崎野蔷薇的履历则简单许多，学籍调动也是随同“塔”与学校的改变而转移的，没什么特殊备注。虎杖悠仁则是属于碰巧，歪打正着一不当心吃了宿傩的手指后踩进了咒术师的深渊，没有经过“塔”的训练，直接和同龄人一起在高专就读。

正巧这学期的学籍登入还没做，夏油杰去给他们录新学期的学籍系统。特意挑了饭点去，录入室的工作人员说真不巧夏油老师，我们要去吃饭了，夏油杰笑眯眯道没事的，我自己来吧，反正才三个学生，很快的。

他拿到管理员权限后直接将搜索框拉回十年前——

Z12722与Z12724的哨兵编号间，缺少了一个人。

输入“五条悟”，查无此人。

输入“夏油杰”，编号与记忆里没有出现偏差。

配对情况：未配对。

编辑记录：已编辑。

查找：过往编辑记录。

对话框显示：您不具备相关权限。

咒术界对于咒术师的管理很严格，几乎每一次任务都会做好记录。针对两天前在被卷入五条悟“无量空处”的领域时所接收到的一些零碎信息，夏油杰逐页逐页进行快速比对——如果是曾经篡改过的记录，无论如何缜密，都可能是会有漏洞可以抓的。

有了，很简短一行。

他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重重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