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子夜歌》

《子夜歌》




*曦瑶只写这一次BE,从此与BE无缘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选自《子夜歌》




01.


“这么认真的模样,阿瑶这是在等谁呢?”


“月色漫上台阶了。今夜月亮好美。”




02.


魏无羡也算得上是蓝忘机明媒正娶来姑苏的人,虽然蓝启仁尤其不喜欢魏无羡的性子,但也不得不依了蓝忘机说一不二的倔强性子,勉勉强强答应了这门亲事。


小辈们对于这门亲事倒是欢喜得紧,关于魏无羡的传闻虽然听了百八十遍,但到底不如亲眼见本尊一面来得过瘾,因而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等着魏无羡入蓝家门。


云深不知处里关于忘羡二人的一件事能传出十个版本来,最终结局无不是面对各路魑魅魍魉之时,蓝忘机轻抚忘机琴魏无羡横笛陈情,一琴一笛,珠联璧合,羡煞旁人。


说书者以蓝景仪添油加醋不嫌事大为首,回忆夷陵老祖往昔风采者则以蓝思追种萝卜旧事不堪回首拔得头筹。


蓝家素来清净为主,敲锣打鼓到了山下也就罢了,这热闹本来是万不能搅乱仙府的一派淡雅的。

但到底是姑苏金贵的蓝二公子大婚,山下姑娘们哭着咬着手绢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第一心上人娶了自己的第二心上人,于是哭倒了一片;蓝家也上上下下处处张罗,一片红红火火,喜字灯笼高高挂,喜庆的很。


这热闹倒是闹得蓝曦臣也出关了。


难得见云深不知处这么热闹。

不见往日素净,平添喜庆,没什么不好,百年仙府清冷了那么久,是该来桩喜事来闹闹了。

连他的寒室的檐角都被人挂了几盏红灯笼。


小辈们尤为高兴,不得疾行的规矩忘了个彻底,一个个自告奋勇抢着要张罗布置,搬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跑东跑西一刻也不消停。


蓝曦臣出了寒室先去找了一回蓝忘机,微笑嘱咐完一些事情,觉得无甚好看的,便折身回到寒室。


恰见蓝思追抱着一堆书卷从寒室前路过,蓝思追笑着与蓝曦臣问好。


蓝曦臣笑:“辛苦了。”


蓝思追摇头:“并不并不。只是——”他略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只是宗主还要继续闭关么?事务堆了好多呢……”


蓝曦臣沉默了会儿,才道:“快出关了,兴许。”


蓝思追见蓝曦臣并不欲多言,便低头行礼作别,匆匆去见蓝景仪了。




03.


蓝曦臣看着蓝思追跑远的身影,从那年轻的背影里多多少少看出一些年少的自己的影子来。


年少时,不经事,无可忧。

而今孑然一身。


遂阖门而立,沉默不语。


日色西沉。暮色苍茫。半卷帘透进残阳,有光亮却阴冷。


他思索良久,辗转多次不理会一遍遍浮现的前尘,到最后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忆起一些关于婚事的旧事来。


自然不是他的婚事。


与他结义的二人中,只有一人是有一纸婚约在身的。


此人便是金光瑶。


世家的仙子中有不少人思慕赤锋尊,可惜聂明玦刚硬太过,旁人惧而不敢过问;也有人赞泽芜君风华无双,然其人温和雅正,忧而觉不相匹配;剩下一个金光瑶八面玲珑,心思了得,只可惜早已有妻室,夫妻恩爱非常,羡煞旁人。


他依稀记得金光瑶当年大婚时的样子。

与他死前模样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年轻一些,眉眼的笑意似乎更真切一些,说话语气没有那么熨贴,带着一些少年的棱角,讨人喜欢却不见得会说话转那么多个弯,一句话要藏着十个意思。


蓝曦臣却觉得那样很好。


他想他是爱极了少年的金光瑶,才以至于到最终一切摊牌时,一下子无法面对现实,下意识地逃避。


金光瑶不得不面对锦衣玉袍之下朽烂的现实和被万人看轻的出身,那是蓝曦臣从未体会过的冰冷与沉重,但金光瑶却必须无泪戚戚一笑而过。

千般忧愁,无法与旁人道说。


金光瑶死后,众皆言金光瑶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为人不齿。


那时正好是观音庙事件尘埃落定的时候。


蓝曦臣浑浑噩噩回姑苏时沿途听闻这些道说,脑子还不甚清明,却一听见金光瑶的名字,就不由自主想起他对自己微笑的模样。


自己一心一意想要袒护的人,到最终成为了扎在心底最深的刺。


他那时候跌跌撞撞回到云深不知处,垂眸压抑着走到寒室门口前,忽而觉得身体不适,一口血无法压制下去,大概是气血攻心来得急,还未走进门就呕了几口血彻底失了力,也不知道昏昏沉沉间身置何处,只觉浑身无力满心沉重,垂目扶着门缓缓滑下去。


耳边有杂乱的脚步声,门生大大小小赶过来要扶他起来,他却在一片嘈杂纷繁里仿佛听得金光瑶温和的声音。


他说:“二哥,怎的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呀?”


蓝曦臣听见这熟悉的语调仿佛一下子清明了些许,抬眸看见围在自己身边的门生和衣襟的血迹,恍惚了好一阵才真正算是回过神来,随后便摆手勉强笑道:“是我神思不专一走神了,不妨事的,大家不必忧心,还是散了吧。”


门生听言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三三两两散了。


蓝曦臣站在寒室门口,拢袖而立,回目见了一眼日落,便轻叹进门,闭门不见客,自此闭关不出。




04.


“宗主似乎对这次蓝二公子大婚不怎么惊喜。”蓝思追递了最近夜猎的进度文书,随口一提。

蓝曦臣看了几眼,便把文书放下了,端起一杯茶笑道:“我旧时曾见过一场排场极大的婚事,自然不足为奇。”

蓝思追也跟着微笑:“谁人这么大面子请得动我们宗主去……”说到一半却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打住了话头,作了揖告别,小跑着出了寒室。


蓝曦臣轻笑着摇头。


蓝氏上上下下都知道金光瑶是泽芜君放不下的一块心病,大家都闭口不提过往,有意避开关于金光瑶的一切言论。


多年过去了,仍旧是如此。


都说故人心易变,人心易冷,世事凉薄,但大概是当初情真意切倾心以待,纵使金光瑶其人如何十恶不赦,在蓝曦臣心里总是留着块地方,专门腾出来给金光瑶的。


金光瑶都入土多少年了,这块心病按理说也该好了,但它却好不了。

毋宁说,蓝曦臣从未指望它会好。


这一点上,他和蓝忘机倒是像的很。


有人私下里说,长得这般模样的,大抵魂魄深处是一个性子,都是倔得很,一旦认栽了,就再也跳不出来了。


当年蓝思追鼓起勇气去问蓝曦臣温家被灭门夷陵被屠的往事,蓝曦臣曾问蓝思追,纵使当年情景血流成河,死伤无数,你也要听吗?


蓝思追道,泽芜君,可是,这是我必须要知道的必须要记住的,我希望……我是蓝思追我是蓝家的蓝愿,也是……温苑,无论多么难过,也舍不得忘记。


蓝曦臣看着眼前少年有些局促不安却坚定的眉眼,忽而明白了为何自己无法忘却金光瑶的缘由。


那是必须记住的。

给予过的喜悲,金光瑶揽了一身;奉送过的爱恨,金光瑶占了大半;唏嘘过的冷暖,金光瑶渡了经年。


舍不得忘。




05.


金光瑶大婚的时候,蓝曦臣看着一身喜庆红衣的三弟挽着大红盖头遮掩颜容的女子的手,静静地笑着,目色轻描淡写地掠过每个人的眉眼。


目光虽流连四方,然新人两手紧攥,同心锁摇曳,略微刺眼。


众人吵吵嚷嚷起哄着把新人进洞房后,金光瑶却执意要出来给众人一一敬酒回谢。


蓝曦臣自然是靠金光瑶最近的那几个人之一。

蓝曦臣朝他举杯,言说自己向来滴酒不沾,只能以茶代酒。

金光瑶不追究,微醉泛红的脸上浮现出淡然笑意,唇线抿出讨喜的弧度,朝他举杯稳稳妥妥一杯饮尽。


一滴不剩。


夜色浸透得早,黑压压一片覆上喜色府邸,金光瑶脚步有些虚浮地被众人推推嚷嚷进了新房。


而他却在被众人推进房前一刹那回首在人群外一眼就找到了蓝曦臣,略略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杵在门口不肯进屋去。

却最终还是踉跄着被众人推进了屋里。


有些话,那时候不说,便再也不会说。


蓝曦臣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他只记得那时候灯辉摇曳,大红灯笼映红每张笑意盈盈的客人的面庞。


风吹不灭灯笼里的摇曳生辉的红烛,却暗暗吹冷了一点才刚刚燃起的心火。




就这样错了一生。

哪怕曾推心置腹。




蓝曦臣看见金光瑶被众人推进了新房后,沉默良久,慢慢将杯中冷茶饮尽。

他站起身看看黑黢黢的天色,觉得不晚了,也该回姑苏了。


有金家门生走过来作揖,低眉恭声道:“蓝宗主,金宗主有吩咐,天色已晚,若蓝宗主不嫌弃,还请在寒舍一住。”


蓝曦臣愣了愣,而后拢了拢衣袖,淡笑摇头:“姑苏事务繁忙,今次怕是要拂了你们宗主的好意了。先告辞了。”


他想不起来姑苏还有什么事情没忙完;纵然有事,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只是觉得兰陵夜色渐深冷风起,无可流连;阿瑶的婚事尘埃落定并无差错,也无可忧心;今次出门云深不知处几捧从陵移栽来的金星雪浪却忘了浇灌,也不知打紧不打紧。


心里有些闷。

还是回姑苏为好。




06.


世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千杯醉尽,曲罢人散;千帆阅尽,曾经沧海。


他想他再也不会那样用心且毫不犹疑地去信一个人。


繁华落尽后,世事尘埃之后的面容无论信不信,恨不恨,爱不爱,那都是已经生出暗锈的朽骨,是模糊不清的音貌,是再也无法听闻的嗔言。

生前不以为意,身后无从觅寻。


再也无法。


蓝曦臣曾如此固执地相信金光瑶,现实却将他们都伤得血淋淋。

一点一点剥落的信任,到最后谁都没有得到善果。


死去的,身败名裂;活下的,终日恍惚。


蓝曦臣在某一天的闭关时候听到寒室外的鸟鸣声时,他忽然想起来他身上还有一个蓝家,那么多事情要他去做。

他不是可以放任自己沉湎在失去与获得的权衡里的人。


他活在世俗里。

他不能恍惚。


他的身后是蓝家。

那么多人看着他,形形色色,各路人马。

众说纷纭,如芒在背。


他不能。


但寒室外的鸟鸣并没有让蓝曦臣踏出寒室。


他听着鸟鸣,在心里细细推算着日子,想着,如今距离阿瑶死去已经是第几年。


当年金光瑶在芳菲殿里养了一只画眉,声音清脆,蓝曦臣有时访问兰陵,就看见金光瑶没事逗画眉玩。

都说画眉的声音好听,但蓝曦臣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尖尖脆脆捧在手心金贵受不得打击的矜雅。


他向来偏好温和的语调,恰好金光瑶的态度合他意,温温和和,处变不惊,这份从容倒是忍不住想捧在手心珍惜。


一直是如此。




07.


大婚后不久,金光瑶本该与妻子百般缠绵恩爱,但他却终日忙于事务,除去大婚那一日二人同床共枕,而后却一次次夜宿书房。


这些事秦愫不说,金光瑶不语,外头人以为二人郎才女貌,如胶似漆相敬如宾;蓝曦臣亦以为如此。


蓝金二家共同夜猎前,蓝曦臣看着远远走来笑吟吟的金光瑶,不禁微微皱眉,最终却也跟着金光瑶的笑一起笑了:“阿瑶,新婚燕尔,却要劳烦你亲自夜猎。”


金光瑶略略疑惑:“愫娘子么?——二哥不必太挂心……是我自家的事情。”


蓝曦臣点头:“是了。”


金光瑶的兴致似乎因为这事减了不少,笑意也微不可察冷却了几分,却还是礼数周到,环顾四周看了看,笑:“二哥,我们金家走这边,你们蓝家走那边,如何?”


蓝曦臣点头:“阿瑶说了算。”




08.


金光瑶给蓝曦臣挑的这条路不算艰险,身边小辈都各自散开去夜猎了,他一个人独自走。


走到半山腰,他看见一个洞穴,黑黢黢地矗立着,丝丝冷气往外冒。


蓝曦臣掣着朔月,觉得似乎这山洞有些诡异,却又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藏在洞里,只能一步一步靠近洞穴,却在洞口隐隐约约听见了打斗之声。


他还未走进去,却看见一道人影冲出来,挟着一股血腥气,森森凉意。

蓝曦臣定睛一看,是本不该在此出现的金光瑶,紧随其后跟出一只魍魉。

蓝曦臣还未反应过来,金光瑶就不由分说拉住蓝曦臣的衣袖往山上一路狂奔。


蓝曦臣被金光瑶拉着,无法挣脱开,身后魍魉又穷追不舍,他只能在金光瑶身后喘气问道:“阿瑶……发生了何事?你怎会在此?”


金光瑶略略回头了一眼,看见二人身后的魍魉,眸色一暗,咬牙道:“二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这妖物会反噬灵力,对它施展任何术法都是无用——方才我欲汇聚灵力一剑刺之,刺中它的一刹时,我的身上同样的地方也多了一道伤。”


蓝曦臣道:“这样跑也是无用,先停下来。”


金光瑶拉着他仍旧是头也不回地跑:“二哥!它要追上来了!——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压制,欲走时见二哥徘徊洞口,便拉着二哥跑,在想出对策前,不能停……二哥小心!”


蓝曦臣反身抽出朔月在紧追不舍的魍魉的左肩正上方划过利刃,果不其然自己的左肩也霎时血色四溅,一人一妖生生凭空被精纯的剑气所伤,血色蔓延。

分毫不差,这正是他的配剑朔月的刀锋刃法。


蓝曦臣神色一变,皱眉抿唇,魍魉尖叫一声滚下山间石阶,跌落几阶后重又爬起来紧随其后。


金光瑶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蓝曦臣血淋淋的左肩后神色大变,道:“二哥,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怎的还……”


蓝曦臣见他们一路疾行快要走到山头,毫无退路,道:“阿瑶,没路了。”


金光瑶停下脚步摇了摇头,抽出恨生用锋面抵住了魍魉,只道一声“二哥让开”便与魍魉周旋着调了位置,眼见金光瑶要被推下山阶,蓝曦臣顾不得反噬只能护到金光瑶身前,趁魍魉不注意将朔月刺向它与金光瑶僵持不下的右臂上,霎时右臂一阵生疼,血溅到魍魉狰狞面目上,蓝曦臣皱眉抬手欲将其借力推开,握住朔月的右手却因为反噬裂开一道伤口,失去了力气,连握剑都不稳。

电光火石之际,金光瑶从他身后冲出,一剑刺中魍魉的腹部,趁其失力之时顺势掐着那魍魉的脖子将其推到山顶悬崖峭壁边,二者一同翻滚下去。


蓝曦臣忍着疼冲上前去用左手拽住了金光瑶的手,两个人踉跄着滚下了悬崖,蓝曦臣眼疾手快用流血的右手攀住一块突出的尖石,血肉被划破的声音在谷风里传得明显。


金光瑶一手捂着流血的腹部一手被蓝曦臣抓着不放,他抬眸看见面色苍白的蓝曦臣,又垂目看了看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良久轻声道:“二哥,放手吧。”


蓝曦臣道:“我们再等等,蓝家的学生会找来这里的。”


金光瑶道:“二哥,拉你掉下悬崖并非我本意——你这样不是本末倒置么。你的左手已经不能支撑你我二人一同翻上悬崖山顶了。”


“阿瑶,”蓝曦臣看着滴落到自己面颊上的血,低声道,“少说些话吧,保存些力气。”


金光瑶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话。


视线忽而模糊起来,蓝曦臣心中警铃大作,蹙眉攥紧了金光瑶的手。


模糊间,他听见金光瑶问:

“你能放手吗?”


他回答道:

“不能。”




09.


“宗主!宗主!……您怎么了?……”


蓝曦臣蹙眉醒来,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左肩和手中的朔月,再望望面前的山洞,愣怔半晌,才皱眉难得冷声道:“我睡了多久了?”


言毕从洞中走出金光瑶和一众金家子弟。

就见金光瑶笑道:“二哥不慎中了这洞穴中的梦魇魍魉的咒,掉了幻境里去,二哥怕是做了噩梦。”


蓝曦臣见金光瑶无事,语气柔和了不少:“如此大意,让阿瑶见笑了。”


金光瑶连连摇头:“二哥事先不知,难免大意,只是这魍魉咒法恶毒,先前就有许多修为高深的名士死于这种咒法中,二哥可觉不适?”


蓝曦臣活动了一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他拢袖起身摇头:“无甚大碍。”


金光瑶点了点头,对身后的门生道:“把这东西的尸体收拾干净,准备下山吧。”


蓝曦臣看着金光瑶背过身影似乎打算下山,皱眉道:“阿瑶,你……可觉有恙?”


金光瑶闻言转身,眉目间笑意款款:“我虽修为不济,却还懂得要保命。二哥勿要担心。”


蓝曦臣亦报之以微笑,脑海里却全是在幻境里最后一幕,金光瑶轻声问他能不能放手。


他怎么会放手。

那是他最放心上的三弟。


事后金光瑶说暮色渐沉,二哥还是在兰陵住一晚再走吧。


蓝曦臣推辞道,这么多蓝家弟子,恐多有不便……


金光瑶却凑近他低声轻笑道,那就二哥一人留下来吧,上一次我大婚觉得天暗了想让二哥留下,二哥还不是找个理由推脱了。我虽记性不好,这笔帐我可记着呢。


蓝曦臣讪笑,当时是真的有事才走……


金光瑶却摇摇头,只问,这次二哥给不给我这面子呀?


蓝曦臣叹气,最终妥协,盛情难却。


金光瑶扑哧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道,我可没威胁二哥呀。


回到兰陵时,秦愫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看见随金光瑶一同回来的蓝曦臣时明显愣了愣,但又很快露出温和的笑容,恭声问候:“蓝宗主也来了——这次夜猎可算顺利?”


金光瑶笑:“外面风凉,阿愫,你也别站在外面了,和我们一同进屋去——今晚不饮酒,把备好的酒撤了吧。”


晚膳时,秦愫无意提到今夜难得月圆,好看的紧。

金光瑶搁下筷子道,反正也无事,那便今晚赏赏月色吧。

蓝曦臣道,夫人与我三弟为伉俪,我自然不好打搅你们花前月下的气氛。

秦愫顿了顿,随后低低道,我近日身子不适,不能吹夜风,蓝宗主还是与我夫君一同赏看吧。

她垂首敛着眉目,轻声叹气,近日嗜睡,我要早早歇息了。今晚恐得失陪。

金光瑶舀了一碗汤给秦愫,道,让大夫给你诊诊。

秦愫摇头,不必了,我睡一觉就好。


晚膳过后,秦愫被侍女搀着回到了寝室。

蓝曦臣问金光瑶,阿瑶,你不去陪陪你夫人么?

金光瑶脚步一顿,道,过会儿便去看看。先陪二哥看看月色。难得一回圆。


月色弥漫。

金光瑶负手站在回廊里,低头数着眼底台阶。

蓝曦臣见他眉目认真,仿佛在等着什么,不禁笑问:“这么认真的模样,阿瑶这是在等谁呢?”


金光瑶闻言侧头定定望了他晌久,才攒出一个温存款款的笑,答非所问道:“夜色漫上台阶了。今夜月亮好美。”


蓝曦臣看着他被月色映亮的半边侧脸,笑意如梦似幻,沉浸在凉凉夜色里,带着透骨的凉,也挟着软和的暖。


金光瑶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动了动唇,没有说出声来。


忽而一刹心动。




10.


魏无羡入蓝家,这档子事情闹得轰轰烈烈,扯着蓝家江家,因着金凌是江厌离的孩子,也收到了一份请帖,让金家也掺和了一脚。


众人见蓝曦臣好歹是出了关肯见人了,各自暗地里松口气。


蓝曦臣回忆起一些事情,心绪难定,又去见了蓝忘机。

他对蓝忘机道:“既然来之不易,就好好珍惜。”

蓝忘机道:“我知。”


蓝曦臣为蓝忘机高兴,却又有些嫉妒他这个弟弟。


他一向淡泊温和,从未知妒意为何,而如今总算明白其中滋味。

但他甚至是没有权利嫉妒的。金光瑶的死,他撇不开干系。是他给了金光瑶穿胸一剑。

这一剑虽并非致命,却划开了阴阳界。


永久回忆。



11.


岁月蹉跎。

因果前缘烟波看尽。

留往事如梦黄粱,成空。




12.


蓝曦臣曾梦见过金光瑶。


金光瑶站在观音庙里,拢着袖子抬头在看观音像。


和金光瑶容颜极其相似的菩萨面色柔和,低眉浅笑,唇角抿出慈悲又略显苦楚的笑。


庙外有滂沱雨声,金光瑶像是没看见他,和菩萨像对视了会儿,便自顾自在屋檐下撑开油纸伞,略略抬头看了看天色,沉默着走到大院里。


蓝曦臣的目光随着金光瑶的步伐而转动。


他道:“你不与我说话么。”


金光瑶仍旧是背对着他,而后却把伞收了,摘下了软罗乌纱帽,褪去了金星雪浪袍扔在地上。

衣衫尽湿。

蓝曦臣认得出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金光瑶时,对方穿的衣服。


那时候蓝曦臣还不是宗主。

金光瑶还叫做孟瑶。


患难之交。


金光瑶缓缓扯出一个笑,转身定定望了他好久,才轻声问:“蓝宗主,你竟认为我还会想与你说话么?”


那声音被雨声遮掩,不甚真切,但字字却像一把利刃,扎在心口。


蓝曦臣一愣,心口一窒,竟也不觉得有多痛,只觉抑塞难平,只能自嘲道:“是我忘了,你我已无情谊。金宗主。”


金光瑶却忍不住掩袖扑哧一声笑出来。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眼睫上,一眨眼似乎像是泪水斑驳了一张好看的脸。


他似乎觉得太好笑了,眉眼弯弯,眼尾捧出温和无害的笑:

“蓝宗主,你还是放手了。是你放手的,可是,可是,你当时——”


蓝曦臣愣在当场。


他忽然咬牙冲出观音庙想要拉住对方的衣袖,试图解释什么,而金光瑶却转身消失在雨幕里,他怎么也追不上。


他从未听过那么嘲讽的笑声。


金光瑶边走边笑:

“掉下深渊就粉身碎骨了啊。”

“瀛洲好远。用尽一生也东渡不到。”

“好远啊。”

“真的好远啊。”

“蓝宗主,原来这是你想要看的啊。”

“你好狠的心。”

“那我便祝你——”

“一世平稳,诡谲终了,再无敛芳,两不相见。”




13.


他记得金光瑶在梦里说的是,蓝宗主,你还是放手了。是你放手的,可是,可是,你当时,明明对我说,你不能放手,你明明说过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二哥。你怎么能够。


那句诘问蓝曦臣记住了一辈子。


一直到他白骨入土,千年生死门槛跨过,这些话才算是真正消散在他耳畔。


金光瑶的口吻像是在笑,而蓝曦臣听起来,对方却像是在假意装笑,全无方寸。

他是在一声一声泣血诘问——

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条生路。

你怎么能放手,是你对我说你不能放。




14.


蓝曦臣对金凌说:“镇压大哥和……敛芳尊的棺材有异动。如今已加稳符咒。”


金凌面色有些复杂:“我以为蓝宗主会希望……小叔叔……回来……”


“我多多少少觉得这样希望着也好,但希望是没有意义的,”蓝曦臣摇摇头,扯开了话题,“金宗主还记得你的小叔叔多少?”


“……我?”金凌没想到蓝曦臣会这么问,明显一愣,随后冷哼道,“我不知道。”


“是吗。”蓝曦臣轻轻叹一口气,垂目微笑,“说来好笑,我现在只记得他的好,把他的不好忘却了七七八八。”


金凌面色一僵,沉默半晌才低声道:“……我有的时候觉得小叔叔是真心对我好。”


蓝曦臣不再说话。


他在听闻符咒松动的时候的确心神大乱,甚至异想天开,一度认为,阿瑶会回来。


但他忽又觉得,回来并没有任何意义。


金光瑶不会原谅他。


蓝曦臣无法背弃宗族,但他也不想再亲手将金光瑶逼上绝路。


他甚至想,如果阿瑶回来,那他们一起东渡瀛洲吧。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就这样度过余生,这样很好。


金光瑶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他是真的舍不得。


但他只敢想想。

七十二颗桃木钉被重新加固,一声一声凿进棺材缝里,很用力,那是可以凿碎他灵魂的力度。


他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见证着金光瑶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微哀地隔着棺木去想象金光瑶受磨折如置炼狱的魂魄。


心如焚。


恍惚想念旧茶盏,曾有人笑问一杯饮。




15.


蓝曦臣一直记得那个赏月的夜晚。

平和安详。

无法忘却。


那个时候金光瑶温和且认真地对他说,月色漫上台阶了,月亮好美。


但他却没说他在等谁,他在找什么。




16.


蓝曦臣又梦见金光瑶,金光瑶微笑着站在当年在幻境里二人双双跌落的山头。


他的身后林影隐约,几丛杂树,几阶乱石。


金光瑶侧目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问:“蓝宗主,你能放手吗。”


能吗。


蓝曦臣想起金光瑶生前与自己的种种,虽然年岁已远,但却历历在目,草木葳蕤枯荣,忘却旧城,埋葬旧冢。


世人说金光瑶千般不好,百般恶毒,蓝曦臣却是为数不多记着金光瑶好的人,怀着着这一点点的回忆活在这世间,靠它去温暖被命运的寒风冻僵的魂魄。

不敢忘,不能忘,不愿忘。


他珍而重之地记着金光瑶的好。


但这过往却像是一场梦。

梦醒便成空。


金光瑶已死多年。

蓝曦臣替金光瑶记着他的生前种种,虽暖却累。

死者不得安息,生者背负过多。


也该互相放过了。


他亲手送金光瑶进了坟墓。

于是金光瑶阴魂不散纠缠了他的余生。


该放过了。


现在金光瑶在梦里问他,能放手吗。


他多想再听金光瑶喊自己一声情真意切的二哥,多想再见一眼那年惊艳了自己的顾盼神飞的容颜。


有泪划过他的脸,温热也冰冷。


他说:“我放手。我放手。”


他说:“阿瑶,可是我心悦你。”


他说:“但我放手。”


金光瑶闻言忽然朝他粲然一笑,眼角似有泪光,一闪而逝。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金光瑶。




17.


思念覆水难收。

但蓝曦臣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他甚至抽不出空去回忆。


某个月圆之夜,他想去找蓝忘机去谈些族中事务,却撞见魏无羡正在院子里和蓝忘机赏月。

魏无羡笑嘻嘻说,蓝湛蓝湛,你看你看,月亮好美。

蓝忘机一如既往抿着唇沉默不语。

魏无羡继续笑着打诨,月亮美,可是月色下的蓝二哥哥更美呀。


蓝曦臣忘了那晚自己是怎么回到寒室的。

他的思绪完完全全被拉回了多年前的那个月圆之夜。


秦愫刻意的避嫌,金光瑶的欲言又止,金光瑶的微笑,月色下如水柔和眉眼,一切都在他的回忆里翻滚,掀起惊涛骇浪。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心底藏了很多很多的话,却不知道要对谁说。




FIN.




后记:

就写这一篇BE。

写的时候卡了很多次,也哭了几次,差点写不下去。

平心而论这篇文或许不算虐,但我可能跨不过自己的这道坎,毕竟我一直是喜欢HE的,而且也是因为曦瑶BE太多了自己太难过了想看见他们得到一个善终才写曦瑶文的。

如果这个圈HE很多,我可能是懒得动笔只嗑HE的糖粮。

背叛初衷了。所以挺难过的。

真的是觉得自己狠起来连自己都背叛。

好了唠叨完了。关爱咸鱼人人有责。

我滚去写HE文了QAQ


由木_

2017.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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