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明唐】《我怎么穿越进游戏了?!》

前文:第二十一章     我心匪石

   

  

  

第二十二章     不可转也

 

 

 

繁花血雾的碎影飘荡在他眼前,他擦净面上热血捧刀往前踽踽跌跌走一步,自那无尽的夜色中显出一抹熹微亮光,新日从残夜中生出,晨色隐隐约约不甚明亮。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而来的身影不属于这片无垠荒漠,那是在光明顶上的,最为虔诚,经圣水洗礼,受万人膜拜的——

 

陆七喜怒无常的性格在教中赫赫有名,这么阴鸷的一个人唯独对某人还算是有点耐心。他没有名字,叫陆七不过是因为她在清点自己的护卫时,点到他时正好排第七,于是匆匆忙忙潦潦草草定了名字。

 

明教圣女有着与高高在上身份不相符合的温和虔诚,用他贫乏的三言两语实在难以描绘其万千风姿——不过是他人皆一点繁星,仅她明月一轮。

 

他作为她的贴身护卫十多年,见她从青涩稚嫩的少女成长为风情万种的女人。红纱幕后面含笑的双眸,未曾被时光磨平的温柔话语。那是高不可攀的人,他只需在暗处保护她,让她永远如此熠熠生辉——

 

直到她和另一个明教弟子坠入爱河,不顾教义与身份与其私奔。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坐在沙丘上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夜半时分她披着斗篷到来,身旁还跟着她年轻的恋人,见到是他,一双眼睛里登时有些侥幸的欢喜,放低声音恳求他:“陆七、陆七!”

 

他怔怔看着她恳求的双眸,里中有些许粼粼的水色,他明知其中并无眼泪只是被月色映得潋滟,却还是一时心软,浑作不知转身离开将二人放走。

 

 

 

直至她再次来寻他。她风尘仆仆狼狈不堪,没有往昔半分高贵影子,可向他下跪乞求的时候,他竟还能从那身影里看出昔日怜悯悲怀的韵致。她怀里抱着一个不足满月的孩子,手里牵着另一个三岁小孩。陆寻舟与陆沉缺。她的心上人出卖了她,背叛了她。她最后在一个夜里上吊自杀。

 

她死时那么年轻,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花容月貌所惋惜,面容平静慈悲温和,寻不出半点的痛苦与挣扎。但他知道她过得痛苦,却没有想过她去得这般早。到底世间不许美人见白头。

 

他如此深爱着的一个人,如此如此想要保护一生的人。

 

陆沉缺不像他母亲安静,闹腾劲比谁都足,也不像他少言寡语的父亲,既是二不像,寻不出那二人的影子,他便也无话可说无可指摘;但陆寻舟不一样,他太像他母亲,无论是性格还是面容,一脉相承得过分到,几句下来,便恍觉隔世经年。他从尚且年幼的陆寻舟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陆寻舟很努力地想要讨好他,这一点不难看出。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是个很温和的孩子,能吃苦又懂事,很多东西一学就会,在焚影圣诀上的天赋初现端倪,却胆怯得连一只沙狐都不敢杀。

 

陆寻舟永远也不会知道,陆七在他六岁时教他杀人,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把刀尖准确无误扎进目标的要害一击毙命——那个目标是陆寻舟的生父。

 

对方不知道这是他的亲儿子,他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生身父亲。最后只有一具冰凉的尸体,还有满身是血已经完全吓坏的六岁孩童。陆七看着血迹斑驳的地面,心里竟升起一种别样扭曲的快感。

 

回过神来时,陆寻舟就跌坐在血泊里,手足无措惊叫着扔开弯刀,连滚带爬想要逃窜,却被他提起了后衣领和他对视。他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眼泪,按捺不住的恐惧和恐怖至极的战栗,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哭得狼狈不堪,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不成器。”他如此评价。

 

兴许是因为被他吓得厉害,陆寻舟向来没有什么怨言;即使是这样了,他还是安安静静,连掉眼泪都是静默无声的。

 

回了明教仍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勤勤快快给他跑腿做事,只是更沉默。汲水的时候仍旧是为了避免遇到沙狐还要绕一个很远很远的道。

 

只是后来偶尔也有开心一些的时候,他某几次外出回来,窗口扒着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一点的陆沉缺嚷开了,老远就开开心心招手:“父——亲——”然后跑出屋子欢欢喜喜要往他身上扑,他揉了揉小孩子的头;陆寻舟慢吞吞跟着走出来,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双手不知所措别在身后,小声地跟着喊了一声父亲。他兴许心情好,便也顺手拍了拍陆寻舟的头。小孩子顿时欢欣了不少,脸上微微发红,羞涩地绽开一点笑,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试探着怯懦地搭着他的手一起进屋。

 

 

 

“他不是喜欢明尊琉璃体吗?”曾经共事的搭档偶尔经过他这里看望他,摸了摸下巴啧啧赞叹,“这么温吞的小孩子,让他去杀人也太勉强了。教他焚影圣诀不妥。”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手里掂着一把尖利匕首,斩钉截铁道:“不行。”

 

搭档不解:“为何?”

 

他没有再说话,仍旧看着那把匕首,把它往挂在墙上的地图一扔,正钉死在恶人谷的扶风郡那处,而后万事不关心,继续喝酒去了。

 

直到有一天,那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钻进了向长安而去的马车。他站在一棵胡杨树下看着马车咕噜噜远去的身影和留下的漫长车辙,想起几年前他坐在沙丘上沐着月色望着某两人结伴离去的情景;他若把圣女拦在那时的小沙丘上那就好了,纵使她会恨他,也不至于以如此凄凉的结局收场。他的心会疼。

 

陆七发自内心地厌恶着陆寻舟,他身上有他父亲的影子,也有他母亲的影子。小孩子却不懂,很卑微地想要讨好他,纵使一个人哭得抽抽噎噎,转过身来,仍旧是抿着唇会弯眼捧出一个笑来。陆七也因着陆寻舟那张继承了他母亲姣好面容的脸庞恨不到骨子里。日子于是就这么过下去。

 

 

 

——“木白,木白。”陆寻舟怀里抱着一袋子的山楂球匆匆向他跑来,跑得太匆忙还从袋子里颠出了几个。红色果实,白色糖霜。

 

唐行然正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和一只流浪猫斗智斗勇,听到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下手重了些,小猫崽龇牙咧嘴朝他凶,一溜烟从他手底钻过去跑了。他便站起来,叉腰朝着有些微喘的陆寻舟恨铁不成钢:“你呀你!”

 

陆寻舟:“……”仍旧是有些手足无措,脸上漫上一层薄红,“我、我……”

 

唐行然叹气:“罢了,谁管你。”说罢走到他身边,信手就从那纸袋子里摸出两颗山楂球,一颗塞给陆寻舟,一颗自己抿着吃,边走边道,“对了,我——”话音未落,一枚暗器就贴着他的脸颊擦过,陆寻舟反应极快,当机立断拉着他一个侧身堪堪避过,怀里纸袋没抱稳,山楂球咕噜噜滚了一地。

 

唐行然错愕道:“陆——”却见陆寻舟已经捂住他的嘴,贴到他身边与他耳语道,“至少二十人。我们打不过的。”说罢牵着他的手往墙上飞去,一路狂奔。

 

唐行然匆匆往后看一眼,一枚飞箭正往他脚踝飞来,眼见躲不掉,却是陆寻舟一个使劲把他往前猛拉一步堪堪避开,唐行然一个踉跄差些摔倒,被陆寻舟整只手臂抓住,电光火石间已被拢在怀中飞速跃下墙头,抱他在怀里仍是马不停蹄一路飞奔。跑了几步路,便把唐行然放下,二人仍旧是跑。

 

唐行然气喘吁吁:“往暗桩跑!”

 

陆寻舟摇头,万一唐门暗桩的位置暴露,他能不能活着看到第二天天亮就不知道了——便一个止步,已然打算和上次一样,唐行然却知晓这一次必然是寡不敌众,这次的刺客恐怕又是因他而来,这锅必然不能让陆寻舟来背——于是不肯放他一人,自己也跟着停下来,蹙眉道:“你若要留我也留,不然我太没面子。暗桩那里我给你写包票,走罢。”

 

陆寻舟面露焦虑踌躇神色,却还是咬牙陪他继续往暗桩的方向奔逃,唐行然听见他说:“追上来了。”而后又被他扯了一把踩着小轻功往边上飞去,一双弯刀已经被陆寻舟掂在手里。

 

 

 

唐顾羽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找到二人时,陆寻舟正在给哭哭啼啼的唐行然包伤口。他要比唐行然伤得重些,却抿着唇不喊疼,只是轻声安慰他。见着唐顾羽,那孩子神色略微警惕了些,却还是怯生生把唐行然拉到他面前。唐顾羽没说话,把唐行然牵走了。

 

唐行然一个趔趄,磕磕绊绊道:“阿、阿舟也受了伤——”

 

“木白,”唐顾羽压低了声音,声音难得冷冽起来,“走吧,别回头。”

 

唐行然不明不白往后看了几眼,不知为何他兄长会对陆寻舟如此警惕,便只能后知后觉朝陆寻舟摆摆手,后者会意,颔首轻轻一笑与他道别,半边脸颊血痕犹存。

 

就听唐顾羽问他:“这一次他一人杀了多少人?”当真后生可畏,若他小小年纪就已——

 

唐行然摇头:“半路上,遇上一个富家的小公子带护卫出来散步,说那些刺客欺软怕硬,喊人替我们赶走的。”他说罢眼中犹有羡艳神色,“这便是所谓江湖义气么?!”

 

……若不是这江湖义气,你怕是尸体都凉了。唐顾羽便问他:“你可记得他叫什么?”

 

“姓谢,叫谢玄。”

 

“可有好好向谢公子道谢?”

 

“我把唐门圆石令的信物给他啦!阿舟也是,他给了明教的信物。”

 

唐顾羽:“……那不是我的吗?”

 

唐行然歪头:“有什么区别嘛!”

 

唐顾羽:“……”

 

 

 

陆寻舟回身去拨那些尸体,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纹着双斧的印记。他下意识觉得不对,还想去细看,养父的声音却忽然从暗处传来:“还不打算回去?”

 

他一瞬如坠冰窖,不好的记忆宛如潮涌,竟是直接往后坐在地上,怔怔看着从小巷角落里走出的男人。

 

他往后挪了两三步,背抵在爬满青苔饱饮鲜血的旧墙上,面上被血渍抹得狼狈不堪却已来不及去擦,眼中恐惧一步步爬上来——他要被抓回去了,他不想死。

 

陆七道:“这些刺客不是来追那唐门的,他们是来要你的命。”他看着那孩子眼睛倏忽睁大,整个人战栗不止,便只冷笑一声,轻描淡写道,“你在害他。他会因你而死。”

 

 

 

是夜微凉,唐行然滚在床上睡觉,他一向睡得早。却听到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耳朵尖便惊醒了。翻身坐起正见到陆寻舟趴在外面窗口上,唯唯诺诺模样,见他醒了,又不免受到惊吓,惶惑地梗在窗前不说话。

 

唐行然揉着眼睛,还以为是做梦,哪有人大半夜杵在窗前吓人的:“阿、阿舟?”

 

“木白,我要走了。”他轻声嗫嚅,“等我、等我……”他蹙眉,也不知道有没有会不会有那个等我,是等我长大还是等我变强,相逢长安的匆匆眉眼是否会因岁华流逝一朝散去,山长水阔再逢难,深记他人薄幸名也终究是可遇不可求,向来便是人微言轻,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陆寻舟声音更为轻飘,稍稍有些哽咽,眼中粼粼有光:“我一定、一定会再来见你。木白,你等我。”

 

唐行然眨眨眼睛,后知后觉才发觉事情不对,立刻扑到窗边:“什么意思?!”

 

他却不再说话,回身就走。唐行然一叠声喊着你站住你站住却无济于事,跑出去时,暗桩门外一片静悄。守夜的弟子打着瞌睡,见他慌慌张张跑出去,只笑问发生何事,却见唐行然眼角发红面色消沉,便止了声不敢再说话,只任他兀自回屋躺回床上去。

 

 

 

陆寻舟一路走到长安城外,一路走一路掉眼泪,眼睛分明通红,攥着刀的手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夜半城外鸦雀无声,流萤星光如冷泉。陆七正背对着他坐在河岸边看月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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