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唐毒/明唐】《我亦飘零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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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BG注意

*上一辈的故事

*主CP:唐毒(唐竹X曲婉清)

*副CP:明唐(陆忘采X唐一梨)




《我亦飘零久》

 

 

 

01.

 

美人在五圣教村寨里是出了名的好看,门前提亲的人每天都要从村东排到村尾,从日出等到日落,互相比谁的聘礼更贵重,谁家的小伙和美人更好更配。这么浩浩荡荡一群人只为踏破门槛挤破脑袋要去和她搭讪说上句话。

 

美人一想,自己二八年岁刚出头,若随便嫁个人,然后便要生孩子操劳家务过一辈子,着实太不划算——先不说自己好看不好看,光屋里一大箱子银饰嫁妆就值不少钱,眼红的人多了去,自己虽不想嫁人,可屋子外提亲的人却源源不断,一年更比一年多,有够头疼。

 

头上弯月额饰垂下来的铃铛丁琳当啷响,她拨了会儿铃铛玩,还是觉得有些无聊,便想着要做点事情。正在打盹的灵蛇嘶嘶爬过来,讨好地绕着她转,眼神巴巴的,这是饿了。

 

屋外阿爹阿娘刚替她说退了几个媒人,进屋后看见自家女儿垂着眼睛正坐在椅子上喂灵蛇吃东西。

 

“你说你也二八十六了,”他阿爹说,“再过个几年,谁还要娶你?”

 

美人低着头继续喂蛇,把手里的肉喂完了,就把兽骨扔一边,拍了拍灵蛇的脑袋,兀自站起来,语气虽温和,却也有几分不满:“我不喜欢,怎能怪我?”

 

他阿爹阿娘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横竖女儿是心头肉是宝贝,便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能盘思着怎么把下一位媒人说退。

 

 

 

这五毒美人唤做曲婉清。

 

 

 

02.

 

唐门是第一次接去五毒苗疆的任务,他算了算时间,大概要离开唐家堡三十来天。

家里妹妹听了很开心,推搡着要把他送到嘉陵江边,一蹦一跳,就差没把“你快点走”四字明晃晃地写脸上。

 

他便问:“怎么这么开心?”

 

 

二人父母早亡,兄妹俩相依为命。长兄如父,自然对她上心的很。妹妹近来总是往外跑,怕是有了情郎。

 

 

她立刻板了张脸:“哪有?我舍不得哥——”

 

唐门点头,把行李清点确认好,也不多问上几句,这便要准备走了:“别在外面和野小子厮混。”

 

话未说完,妹妹脸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怒:“哥你瞎说什么呢?!”然后又小声嘀咕道,“那你倒是给我折腾个堂客回来——和你年纪一样大的师兄,连孩子都有了,前天还去喝了满月酒,你就不羡慕一下?你一辈子都娶不到堂客吧你。”

 

唐门笑了笑没说话,被妹子半开玩笑地骂也不生气,给马车商付了钱,便跳上马车,和自己妹妹招了招手算是道别。

 

 

 

唐门叫唐竹,妹子唤作唐一梨。

 

 

 

03.

 

唐门这过去二十年光顾着接任务养家把妹妹拉扯大,门派弟子做事大多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由是这活在刀光剑影下的二十年,他丝毫未动过要娶堂客回家安生过日子的念头——你白活了你。唐一梨如此说道。近来这小姑娘时时刻刻把嫂子嫂子挂在嘴上,这样子怕是想亲自给他张罗张罗亲事。唐竹却不急,心说反正还年轻,唐一梨却乐得拿这事取笑他玩。

 

这次任务不难,也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拖的时间要长一些,近一个月。把事情做掉,他便打算走。

 

逛街市想给唐一梨买银镯子时,他看见两个苗族小伙在一个摊前为了一块弯月额饰大打出手。仔细一听,才知道是两人都看中了这块弯月额饰想送给心上人,谁知不仅看中的额饰撞了,连心上人也撞了,这便打起来弄得头破血流。

 

唐竹绕过人群,在那铺子上买了个最贵的银镯子。

 

他对首饰没有研究,估价也估不准,但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苗疆,自然要给自己妹子带最好的首饰回去。上次接了个大理的任务,带回去了几块翡翠,小姑娘稀罕,又听说翡翠砸不坏质地硬,还能越戴越亮,这便当机立断拿编好的红线把翡翠串起来挂脖子里温养起来。到底是女孩,自然对首饰喜欢得紧。

 

他问商贩哪个手镯最贵,商贩给他精挑细选了半天,终于拣出一个半开口的银镯,稳稳捏住,说这是雪花银,是大师打造的,上面雕琢的字是保平安的,寓意又好,几句话下来,唐竹干脆利落把钱付了,问商贩要了个锦囊袋子把银镯子收起来。

 

“这二人为何在争执一块弯月额饰?”唐竹见那俩小伙仍然吵得水深火热,忍不住问了声,然后凑上去看那块额饰的模样。倒悬月牙样状,上头垂着几串细小银珠,铃铛也有,拿起来丁零响,很清脆。

 

商贩笑道:“这两人看着是为了一块额饰打,其实啊,是为了一个美人。客官您是外来人有所不知,我们这儿想娶那美人的一抓一大把。叫曲婉清,我见过她出门来买银饰,当真是漂亮。以后不知道谁有福气娶她。”

 

唐竹不以为意笑了笑,他虽略微知晓了八卦的边,却也无心再往下打听曲婉清究竟是如何漂亮模样,横竖是个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人,道听途说罢了。他把装着银镯子的锦囊收好便走了。

 

 

 

之后三天,他去圣兽潭。

 

 

 

有传闻说这圣兽潭的水于外人而言好比忘川水,喝了就忘记至爱;于当地人而言却是治百病的神水。

 

正午时分天气闷热,唐竹坐在树上懒待动。一旁毒蛇蠢蠢欲动,嘶嘶攀着一棵歪脖子树缠上来,唐竹瞥了一眼,也没想着要把它弄死,就只伸手捏着它的七寸,随手扔到地上去。

 

银铃声由远而近,一个年轻少女正唱着歌,向着圣兽潭走来。

 

 

 

“你慢些爬,”她笑笑的声音慢慢传递到唐竹这里,“一会儿圣兽潭的鳄鱼出来了你还要咬它们,咬不过可怎么办?无心岭的草药那么难采,我可不要为你疗伤跑无心岭。”

 

原来是在和随行的灵蛇说话。也不知道它是否听得懂。

 

 

 

年轻苗疆女子手腕上脚踝上脖子里都是银饰,走路时铃铛丁零当啷响,头发随便挽起来,前额挂着一块弯月似的额饰。

 

“行了行了,”她伸手随意拽下一片树叶,捏着叶子柄在手里转,“前方……是不有生人——哎,你怎么冲上去就幻击!?”

 

 

 

唐竹没想到那灵蛇一见生人就疯了似的冲上来咬,心说危险,几乎是下意识往千机弩上加了弩箭。夺魄一出,几发弩箭下去,不由分说先把灵蛇打个半死。

 

那年轻女子急急走到他面前,蹲下去推了推她的灵蛇,见它一动不动,有些急了,便站起身叉腰:“喂,你!”

 

唐竹愣是没想到这样几发下去还真能把蛇打半残,一时知晓是自己理亏下手不分轻重,收了千机弩,沉默了会儿,然后闷闷回答道:“……我。”

 

 

年轻苗疆女子瞅了他几眼,皱眉道:“你做什么?我的蛇怕生,你打它自然可以,可打得这样半死不活,却是太过分。”

 

唐竹自认欺负姑娘家不对:“姑娘要我怎样?”

 

她试探着看了他几眼,才斟酌着开口道:“那你把蛇给我抬到家门口,再帮我去无心岭寻药。”

 

唐竹认栽,自己打伤的蛇,自己负责去采药救。这便拖着灵蛇的尾巴随她一道走了。

 

她拢了拢头发,飞来一只蝴蝶落在她发梢,翩跹振翼。她嘴角有一粒很小的痣,偏头看着唐竹:“看你衣着打扮……你是唐门弟子?”

 

唐竹道:“是。”

 

“我没去过唐门,从小到大没离开过苗疆,”她略略笑了笑,见这唐门没什么恶意,便放下警惕闲聊起来,“有什么好看好玩的?”

 

唐竹沉默了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自小就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和妹妹唐一梨相处时,也不怎么爱说话,现在一个苗疆年轻少女问他唐家堡有什么好玩的,他绞尽脑汁了半天,才吐出俩字——

 

“熊猫。”

 

唐竹觉得可能这年轻姑娘会觉得自己是在耍她,谁知她听了反而却来了兴趣,一双眼弯成月,波光粼粼。

 

“可爱么?”

 

唐竹愣了愣:“……大家都喜欢养。”

 

“哪里能见到?”

 

“……走在路上时不时滚出来一个。”

 

“抱得动么?可以抱么?”

 

“长大了就不行了。”

 

“咬不咬人?”

 

“咬。”

 

“居然还咬人?!我听着圆滚滚的,还以为很温顺,原来脾气不好?”

 

“打它就咬。不放它去啃竹子也咬。”

 

“……疼不疼?”

 

“有个小孩被咬断了手指。”

 

“……听着挺可怜的。”

 

……

 

 

 

后来这事炸开了锅。

 

 

 

因为曲婉清带了个男人回家。

 

 

 

那男人拖着她灵蛇的尾巴跟着她往屋里走,一脸茫然,说话言简意赅,脸上挂着独当一面,看着就知道是从唐门出来的。

 

当真是要命。

 

 

 

有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更有话说,自古竹马不如天降。

 

 

 

她看着手足无措的唐竹,面对门口一众目瞪口呆像是来讨债一样的媒人,终于想起来要自报家门。

 

“……我叫曲婉清。曲子的曲,温婉的婉,清澈的清。”

 

唐竹把这名字念了念,觉得怎么听怎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忽然心里咯噔一下,这这这这这不就是那日街头让俩小伙争执起来的人么?

 

要命了。

 

唐竹有些僵硬道:“唐竹。竹子的竹。”

 

她笑起来:“这名字倒是和你唐门身份衬。”

 

 

 

04.

 

“后来呢?”唐以温把汤匙抿嘴里,把碗递过去,“爹,我还要。”

 

唐竹看着曲婉清:“给盛吗?”

 

曲婉清和唐竹挨个儿坐,看了他一眼,又瞅了唐以温一眼,叹口气:“吃胖了怎么办?以后谁要娶你?”

 

唐以温瘪了瘪嘴,眼巴巴看着唐竹,然后他爹犹豫着给她夹了一筷子红烧猪蹄。

 

曲婉清认输:“以温,你以后万一胖了,你第一个要开千机打你爹。”

 

唐以温把话当耳旁风,开开心心抄起小铲子跑去厨房灶台了。

 

“一梨什么时候回来?”曲婉清看着唐以温蹦蹦跳跳端着碗跑出来,绕到桌对面把椅子拉出来,把女儿端端正正按在椅子上,“不是说要回来省亲?”

 

“她有事情,”唐竹把竹笋夹了一片送到唐以温碗里,“估计要延后些日子。”

 

“说来,”曲婉清重新坐回唐竹身边,有些疑惑道,“一梨妹子嫁的人不是叫薛忘采么?怎么会住在大漠?乍一听我还以为是万花的人。”

 

唐竹摇了摇头:“不知。”

 

 

 

虽说大光明寺之变过去了已有十九年,但二派纷争仍在,唐一梨此番嫁去西域,那人虽不是明教,嫁去的地点却让唐竹心生不适。他对明教没什么好感。

 

 

 

毕竟,他们父母死在了枫华谷。

 

 

 

那时唐一梨才刚出生不足百日,唐竹也才四岁,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他抱着妹妹被父母送去了隔壁大娘家。父母说是过个把月就回来,谁都没料到这句承诺却成了最后的诀别言辞。

 

枫华谷尸骨成堆血流成河。经此一战,明教声名鹊起,唐门丐帮遭受重创。

 

他抱着襁褓里的妹妹坐在门槛上等父母回来,看门前竹子上飘下来一片枯黄竹叶。妹妹毫无预兆地忽然攥紧了手哭起来。他的心一紧,连忙磕磕绊绊地哄她入睡。

 

接着天下雨了。

 

他等了很久很久,最后只等到马车把堆积起来的尸体运回唐家堡。四岁的他在已有些腐朽的尸骨堆里翻找他的爹娘——不翻到他便不信父母牺牲,后来他还是翻到了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骨。他忍不住,终于还是哭了。

 

 

 

枫华谷一战距今二十三年,他二十七。

 

 

 

他看着桌前四岁的唐以温,正坐在椅子上晃着腿,捧着碗,性格不像他沉默寡言,却也不像曲婉清温和,成天乱跑,有点像唐一梨。曲婉清却觉得没什么不妥,只说小孩子家家总是皮的,长大了就乖了。

 

 

 

唐以温掰着手指做加减法:“我四岁,爹爹二十七,爹爹遇到阿娘二十,娘十七,娘在爹……二十生的我……”

 

“笨,”曲婉清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壳,“是二十三,重算。”

 

唐以温瘪瘪嘴,继续拨着手指:“我出生……爹爹……二十三……不算了!”

 

“吃饭。”唐竹道。

 

“去学堂,算术不要又是考倒数。”曲婉清笑了笑,听见门口敲门声,紧接着走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诶,永慕?来找以温玩么?”

 

唐以温笑起来,扔下碗筷,跑去牵那小唐门的手,晃到外面去玩耍了。

 

“瞧这模样,”曲婉清也微微笑起来,“以后把女儿嫁给永慕得了。”

 

唐竹认真道:“包办婚姻不行。”

 

曲婉清仍是笑盈盈表示赞同:“也对,不然你哪遇得见我,还是自由恋爱好。”

 

 

 

05.

 

唐一梨向来觉得自己哥哥唐竹这性子这辈子都别想娶到堂客。结果唐竹二十二岁那年,竟娶回一个苗疆美人,还带回了一满箱的嫁妆。估计里头全是银饰。真是不得了的大手笔。

 

唐一梨想,完了,他哥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她都不知道他哥什么时候处了对象。只是前几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哥忽然说,要娶堂客了,吓得唐一梨筷子都跌在地上。

 

结果三天后,他哥还真的从苗疆拉回一个窈窕美人,羡艳了门派里一堆师兄弟。

 

 

 

新过门的嫂子叫曲婉清,和唐一梨很亲,不吵不闹,脾气极好,总是静静的笑,额上一块弯月额饰,走起路来有铃铛的响声。

 

夏天闷热的时候她就赤足在屋里走,脚踝上缠着几圈红绳,该是有些年岁了,却没有褪色。唐一梨怕她被蛇虫咬,提醒过一次,她却笑道,一梨妹子,你不知道苗疆的蛇虫有多少呢。

 

唐一梨想,行,按着嫂子习惯来吧。然后她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我哥那种一声不吭的破烂性子怎么娶到的你?

 

曲婉清认真想了想,然后笑起来,异常认真道,他长得好看。

 

唐一梨一听,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心说是再不能待在这屋檐下天天瞅这俩人了,于是打了个招呼便奔出了屋子。

 

虽是盛夏,竹林深处却凉风阵阵。唐一梨靠着一棵竹子,调皮朝着面前一棵竹子眨了眨眼睛,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陆忘采,我看见你了。”

 

明教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我在你身后。你又骗人。”

 

唐一梨背着手直直往后一倒,被人接在怀里抱紧。她睁着眼睛站直了,和他抱了抱,抬起头闷闷道:“哎,我哥都娶堂客了,你看你是不是也把我娶了?”

 

陆忘采若有所思:“你哥不喜欢明教。”

 

唐一梨有些茫然:“其实两派之间的事情……枫华谷战役我才刚出生,我什么都不懂,我哥他……他是从尸骨堆里翻出了爹娘,他是真的恨……你别怪他。”

 

陆忘采吻了吻她的发顶:“那你就说,我叫薛忘采,万花谷的人,弃医从商去大漠。”

 

唐一梨点头:“行。”

 

 

 

06.

 

陆忘采认识唐一梨还是在龙门荒漠城门口。

 

他刚坐在城门上想着要劫几个镖,就看见一个女孩子打马城门过。似是感到了他的目光,她便抬头略看一眼,半张假面半张脸,唇角扬着灵动的笑,不过才十四五岁年纪;这一笑对上陆忘采的目光,忽然撩拨了他心底一根弦,他愣着连劫镖这事儿都忘了。

 

唐一梨压根不记得这事,陆忘采却记得很牢。他几乎立马是认定了这个年轻少女,仿佛命里他就该遇见她,而龙门荒漠这一回眸一瞥,就是明尊给予自己的命途转折。

 

他追着她跑完了龙门荒漠,一开始倒是把小姑娘吓了吓。

 

她说,你是明教。然后扭头跳上马跑了。

 

陆忘采很茫然,我是明教怎么了?我又不是少林,我不做苦行僧啊。

 

唐门姑娘避了他几日,最后忍不住了,把千机弩对着他,你追着我跑做什么?!我又不在悬赏名单上!

 

陆忘采犹豫了半天,才说,追、追你啊。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追什么追?!有什么好追的!我都和你说了我没悬赏!

 

陆忘采锲而不舍,追你啊。

 

她有些火了,你要追追我哥去,他身上有好几个悬赏!

 

陆忘采不知为什么她这唐门小姑娘忽然要把他和素未谋面的她哥扯上关系,继续茫然地践行三字箴言——追你啊。

 

她歪着头蹙眉,最后终于像是反应回来了,脸色变化莫测,好像是有些生气,抿着唇朝他嗖嗖嗖飞了几枚镖子,就扭头飞也似的逃回客栈了。

 

……

 

 

 

07.

 

曲婉清说,唐竹是打伤了自己的灵蛇,赔偿不起医药费,无以补偿,所以只能以身相许。

 

唐一梨抓过一把炒瓜子,瞥了一眼墙角的红木漆大箱子,抽了抽嘴角:“看来你是只赔不赚啊……”

 

曲婉清仍旧笑:“骗你的呢。他要去无心岭采药,可又不认得路,我怕他在无心岭被虫蛇咬,就领他去。”

 

唐一梨想,这才是男女交往正常流程,哪有赔偿不起还以身相许的?区区一条蛇还能折了她哥傲骨不成?

 

曲婉清托着下巴,顺手也抓了把瓜子:

 

“无心岭采药时候他帮我打了几次毒物,我挺感激他。”

 

“一月后他回了唐门,我便慢慢忘了这个人。后来有一次我去大祭坛,被尸人围攻时,他救了我。我慢慢回忆起,那不是把我灵蛇打伤的唐门么?直到那时我才真正把他记住。”

 

唐一梨把瓜子壳一捞扔进放果壳的竹编盒子里,很感慨:“我说那两年怎么天天接往外跑的任务?原来是为了追人。”

 

曲婉清笑:“这样一拉一扯两年磨下来,我便带上嫁妆,跟着他来蜀中了呀。”

 

唐一梨想,行,我哥看上的人不错,真是好堂客。瞎猫碰上死耗子,他怎么就娶到了这么好的堂客呢。

 

 

 

08.

 

灵蝶在她指尖飞舞,她坐在树上,晃着腿,手臂上还缠着蛇。她手里拿着一块崭新的银制弯月额饰,精雕细琢,布满古老纹路,五圣教的图腾也镌刻其上。

 

她看着树下的唐门,笑起来,声音清清浅浅:“唐竹,你怎么又来找我了?还送我额饰?”

 

唐门仰头看着他,然后摘下了自己的鬼面,沉默且淡然地看着她。

 

她知晓唐竹不爱说话,歪着头仍是坐在树上不肯下来,把身侧灵蝶逗得团团飞舞:“你瞧,你又不说话了,我哪知道你要做什么。”

 

他俩这样对视了半晌,唐竹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思念你。我想要你。”

 

 

 

一开口便是这样炽烈的情话。

 

曲婉清坐在树上,抿着唇笑。

 

从小到大,和她告白的人多了去,海誓山盟长命无绝衰都听了不知道几遍,本该是对这种话不以为意,可这八个字由唐竹说出,却实在是稀罕事,怕是这辈子难得能听到一两次。她虽是笑着,脸颊却有些发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不逗蝴蝶了,低头开始把玩那块额饰。

 

唐竹没有动,仍是仰头看着她,神色冷静。如果忽略他通红耳朵的话。

 

最终曲婉清下定了决心,把额饰贴身藏好,便从树上跳下来,一跃跌进唐竹的怀里。一阵风过,她身上银饰铃铛响起来。她抱着他,凑近他的耳廓轻声问,你方才说什么?

 

唐竹把她抱紧了,垂下眼睛,声音有些抖——

 

我思念你。我想要你。

 

 

 

09.

 

唐一梨近来有些惆怅,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与自己哥哥摊牌说,其实我在你第一次去苗疆前就已经在和人处对象了,对方还不是唐门弟子。

 

最后唐一梨顶着压力和人摊派时,唐竹愣了,曲婉清也愣了,唐一梨畏畏缩缩斜着眼神瞅门外,想着如果他哥要打她那就立刻开溜。

 

但唐竹只是揉了揉眉心,却没说什么。

 

曲婉清反应回来,又重新笑起来:“你若是喜欢,那就嫁过去。虽说你哥不喜欢大漠,可你喜欢的人在那儿做生意,那也是劝不住的。”

 

唐一梨微微笑了笑,心里有点发虚。

 

 

 

三月后,唐一梨出嫁别唐门。

 

 

 

10.

 

曲婉清生的是女儿,唐竹看着襁褓里的小孩子,很苦恼,不知道该给千金起什么名字才好。

 

 

 

“就叫以温?最好是像你,温婉一些。”唐竹抱着孩子,小心翼翼捏了捏孩子的手,细嫩柔软,他盼了十个月,终于出来了。

 

曲婉清躺在床上,气色还没恢复过来,对他的话没什么异议:“挺好的名字。”

 

 

 

以温以温,唐以温。

 

 

 

11.

 

邻居家有个比唐以温大了三岁的孩子,叫唐永慕,唐永慕有个哥哥,叫唐鸣卿。唐以温管他们俩叫师兄,尤其和唐永慕玩得好。

 

曲婉清见他俩关系这么好,几次三番都觉得不如把女儿和唐永慕结个娃娃亲得了。

 

四岁时她姑姑唐一梨回唐门省亲,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

曲婉清摸了摸唐以温的头,微笑道,以温,你要有堂弟或者堂妹了,到时候你就不是辈分里最小的那个了。

 

唐竹却皱了皱眉,你男人呢?我都没见过他几面。

 

唐一梨愣了愣,然后笑起来,哥,我不要他陪,自己回来的。他要是跟过来了,人生地不熟,又水土不服。

 

唐以温盯着她姑姑的大肚子看,然后扯扯她娘的手,娘,我当初就这么蹦出来的?

 

她娘把她抱起来搂怀里逗她玩,我们以温呀,是我和你爹在竹林里捡到的。

 

 

 

然后唐以温就哭了。

 

 

 

12.

 

她的堂弟是被一个陌生男人抱来唐家堡的。她姑姑没来。

 

男人说得言简意赅:“一梨难产。”

 

唐以温从没见过他爹动怒,至少当着她的面,他爹从来没发过火。可是那次,她看见他爹手里的千机弩已经举了起来。

 

 

 

他爹爹只说了两句话。

 

 

 

“你来,是什么意思?”

 

“你是,明教?”

 

 

 

曲婉清让唐以温回自己房间嘱咐不要看不要听,她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把门开了一条缝,悄悄地看。

 

她的小堂弟,她好想抱一抱。她想,我都没看清小堂弟的模样呢怎么就把我往屋子里赶?姑姑为什么不回来呢?难产又是什么?

 

 

 

 

13.

 

男人最终是抱着孩子离开了。

 

 

 

言简意赅也只扔了几句话——

 

“嗯,明教陆忘采。”

 

“她一直想让我们见面,可是她又不敢。”

 

“一梨从此一睡不醒,孩子叫陆醒。”

 

 

 

14.

 

唐以温十岁那年,父母在战斗任务中牺牲。

 

她坐在嘉陵江畔的树下看江水在她眼前流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有树叶飘下来,像一叶孤舟沉在惊涛骇浪里。

 

眼眶很红,却哭不出来。她在双亲的葬礼上哭完了眼泪。她没有扑在尸体上大哭,与沉默死寂以卵击石一样对峙,只是抓着棺材板死死不肯放,迟迟不肯让他们下葬。

 

 

 

身后脚步声响起,唐永慕坐到他身边。

 

 

 

唐永慕和她一样坐在树下,抱着膝盖,轻声道:“师妹,没关系的,我会陪你的。”

 

唐以温没有说话。

 

唐永慕道:“等你满了十六,我就娶你。”

 

 

 

唐以温捂住脸,扑进他怀里重又哭起来。

 

 

 

15.

 

唐以温十五岁那年,唐永慕死在了长安。

 

运回来时是一具冷彻的尸骨。

 

是唐渡带回来了他的尸骨。到了唐家堡,第一个碰见的就是唐以温。

 

唐渡道:“师妹?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唐以温却答非所问,木然道:“马车里是永慕师兄的尸骨吗?”

 

唐渡脸上难得没有笑容,只沉默着点头。

 

她没敢掀开帘子走进去,只是扶着马车和他一道慢慢走回去。途中几次三番都差点被石头绊了摔倒。

 

 

 

少年婚约看似是戏言,唐永慕却从不曾与她开过玩笑。

 

 

 

若是明年今日,我说不准都已经过门了。唐以温如是想。我娘还留给了我一箱银饰嫁妆全装在那口红木漆的大箱子里呢。这可怎么办。

 

她想着,自己是不能哭的了。唐门弟子向来以孤冷著称,若她还如十岁时那样抱膝坐在嘉陵江边哭,这便是没有长进的体现。但心口却疼得要命。

 

 

 

16.

 

唐渡死后三月,她在洛阳见到了陆式。她问他说,你还记得我师兄吗?

明教对她微微悲哀地笑了笑,眼眸里的光一瞬间好似泯灭,他只轻声说了一句明尊在上。

她便也微微笑起来,话语里有些难过,我师兄他是个很好的人。

 

唐不遇死后,陆怜拿走了耳环。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再也没有来过唐家堡。挫骨扬灰的终局,唐家堡没有唐不遇的墓冢,一切没有意义。

 

而唐溯总算是活着回来了。这是她三个最亲的师兄弟里,唯一还好好活着的了。

 

唐溯从万花谷活着回来的那一年,唐鸣卿娶亲。唐永慕已入土了有好些年。次年得子,取名唐时风,是唐永慕的亲侄子。

 

 

 

那他又该如何称呼她?

 

 

 

唐以温淡淡地:“就喊叔母吧。”

 

 

 

FIN.




后记:


《我亦飘零久》其实是在说以温师姐,但其实故事更多的不是在讲她而是在讲她的父母一辈。

好像曾有读者说希望师姐能好好的,我也希望她能好好的ˊ_>ˋ师姐可以说是在各篇里打酱油的存在了……父母那一辈很甜的……相处模式也很可爱……


由木_

2018.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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