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潋滟惊鸿》

前文: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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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金光瑶醒来时,人已经到了蓝府。

 

腹中压迫了他七个月的累赘经此变动不见,他觉得浑身一轻,心中却也慨然——到底把孩子揣了七个月,说没有感情却也是不可能。他自知怀胎七月冒此危险,性命攸关怕是五五开,却还是赌了一把。温情能让骨血几乎祭尽的人吊着命,又能把筋脉皆毁的人从阴曹地府拉回来,救一个怀胎七月的孕妇估计也不成大问题。

 

最终结局是好的,那便足以让他欣然。

 

他侧过头打量了一番,认出这是寒室,心下安定,看来蓝曦臣早就把他接回蓝府了。他没有力气起来,浑身疼,只能躺着。

 

对聂府的事情金光瑶没剩下多少印象,被聂明玦从几十层台阶上踢下去后,基本上就痛得失去了意识,连蓝曦臣什么时候赶到的都不甚明了。他也没什么力气思考其中关节——明是睡足了醒来,却疲倦得好似打了场仗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于是又阖上眼沉沉睡去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可好,让筋脉彻彻底底断了。”温情低头给蓝曦臣解开腕上绷带重新上药,耐心解释道,“三年内,能不动剑便不要动剑。等养好了一点再说——另外我还得再说一句,你这伤是要影响晚年的,到时候痛得半死,还是因为年轻时不要命。”

 

蓝曦臣低头笑着挨训,想起什么似的,有些苦恼道:“阿瑶睡了整整两天,还没醒。”

 

温情摆手:“睡足了就醒了,只是身子虚要好好养着。你们府里的医师也会开补药,我就不管了。只是毕竟是怀胎七月从台阶上滚了下来,估计会有后遗症,以后身体不禁风,易得病,你做夫君的看着点。”

 

蓝曦臣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会注意的。想来是我疏忽,才会酿成此等——”

 

温情打开药盒,奇怪道:“泽芜君,你这人倒也奇怪,虽说是你夫人出了事情,但你怎么把责任尽往自己身上揽?我匆匆赶到聂府时说的几句气话,难不成你还真往心里去了?”

 

蓝曦臣愣了愣,摇头笑道:“非也。我自知似乎还是对阿瑶未尽我所能之关切。”

 

温情倒也不说话了,低着头给他扎针放掉淤血,重新上药缠绷带,半晌才默然道:“聂府那二公子,总该找个人去开导开导。昨天魏无羡去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尸体,他坐在棺材前一句话都不肯说,硬是把事情又拖了一天,真能磨——自己的半条命不想扔掉,可又不想让赤锋尊分尸。”

 

蓝曦臣静静道:“怀桑自己的家事,旁人也无权干涉。”

 

温情叹气:“是了。他现在要处理这么多事情,怕是捉襟见肘——话说含光君呢?这几日总不见他,回来后若知道了这些事情,怕是也要吃惊。”

 

蓝曦臣道:“前五天让他去处理姑苏本家的一些事情了,估计还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说话间,蓝景仪敲门探个头进来,俏皮笑道:“宗主,医师,吃饭吗?”

 

温情把绷带的结绑好,关上药箱起身拍拍手:“的确是饿了——但听说你们蓝家的东西清汤寡水吃着发苦?”

 

蓝景仪有些不好意思:“……是、是的。”

 

温情点头,怜悯地看了一眼蓝景仪:“那我自己回江府吃饭去,不用送我了。”

 

 

 

蓝曦臣吃完饭,照例去寒室看金光瑶的情况。

 

守门的门生还在小鸡啄米打瞌睡,见宗主来了,立刻把腰背一丝不苟绷直,蓝曦臣微微一笑,想着他们站得也累,便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寒室寂静无声,安神香寂寂燃着。偶有一两声翠叶藏莺掺在游丝中,也仅是几声,片刻便消弭。

 

金光瑶听到声音,重新睁了睁眼皮,见到蓝曦臣正在给墙角的香炉换香,他便半睁着眼,细细喊了声“二哥”。

 

声音不大,蓝曦臣却听清了。

 

手里的香炉差点没拿稳,他却还是定下了心神,把香添好了才有些着急地走到床边。

 

金光瑶气色差,嘴唇发白,目光没什么神气,连着声音都带着细若蚊蝇的哑。他睁着眼睛看着蓝曦臣,弄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蓝曦臣坐到床边:“阿瑶醒了?浑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金光瑶没有回答,兀自失神。

 

蓝曦臣继而温和道:“阿瑶饿不饿?”

 

金光瑶仍旧是愣愣看着他,面无表情,半晌,才仿佛是找回了知觉,有些难以接受开口道:“……我没想过……孩子都……都七个月了……我没想过……”他微微皱了皱眉,泫然欲泣的神色,眼角却倔强,没有一丝泪光,只小声嗫嚅道,“是我错了……二哥……”

 

蓝曦臣替他理了理贴在脸角的鬓发,语气温和:“不是阿瑶的错。”

 

金光瑶皱着眉,把头偏到一边去,最后才算是勉强笑了笑:“二哥,我以为我要死的。”

 

蓝曦臣僵了僵,恐是聂府的事情在金光瑶心中阴影太大,醒转后没缓过来,一时仍旧心有余悸。他顿了片刻,安抚说:“有我。”

 

金光瑶闭上眼,复又睁开:“……对了……大、大哥呢?他怎样了?”

 

蓝曦臣沉默了会儿:“走火入魔……去世了。怀桑已经哭了两天。”

 

金光瑶蹙了蹙眉,细声道:“我浑身疼。”

 

蓝曦臣不敢轻举妄动,金光瑶浑身疼也不知道是疼到何种程度,便即刻出寒室去喊医师来为金光瑶诊断。

 

金光瑶躺在床上,连睁眼都嫌疲倦,却又伴着痛,便模糊且清醒。他看见墙角香炉一缕游丝若有若无地漂浮,浅浅安神。

 

 

 

聂怀桑到底是在第四天的时候终于决定把自己一半的命给献出去——要是他再不做决定,封印不稳固,到时候怕是连祭命都无法安抚魂魄,还是越早做决定越好。

 

这件事金光瑶也只能道听途说。他身子虚,连床都下不了,勉勉强强坐起来的时候背后还得垫个软枕,背才不会显得那么疼。

 

温情每天都要来给蓝曦臣换药,顺带着每天瞧一回金光瑶。

 

金光瑶知晓蓝曦臣筋脉又断了一回的事情后,只是沉默无言,蓝曦臣在一旁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是温情一边替金光瑶把脉一边转了个话题:“敛芳尊,你腹内有旧伤。”

 

金光瑶点头,倒也不回避:“琴弦。”

 

温情好奇道:“何时取出的?”

 

金光瑶:“有了身孕之后。”

 

蓝曦臣忽而道:“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脸色有些白,“……一定是疼。”

 

金光瑶淡淡笑了笑:“我,我当初认祖归宗进宫,很多人都想对我不利,我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得,天天担惊受怕。那时候我枕头底下藏匕首,腹中埋琴弦,恨生也是一直躺身侧从不离的。”

 

温情没再多说什么,这件事蜻蜓点水,便收口不再提起。宫廷的事情,她知道得越少越好,知多错多,糊涂一些点到为止便好。她为医者,救人第一,并非想要刨根问底把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都弄明白。

 

蓝曦臣也不当着温情的面细问,沉默半晌,才有些抑郁道:“……以后莫要这样做。”

 

金光瑶靠着床背,有些虚弱地笑笑:“好。”

 

 

 

 

 

聂怀桑在第四天听魏无羡的话把祭坛搭好,第五天在祭台上祭去了半生命脉,第六天赤锋尊封棺装殓,之后守灵三日,第九天下葬。

 

 

 

 

 

“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把最后半条命也丢了。”温情低头捧着蓝曦臣的手腕看了看,松了一口气,“伤口淤血清得差不多了,以后我每隔三天来一次就好——哭得真的是难过,不仅是为了赤锋尊,估计也是为了他那半条命。”

 

蓝曦臣点头:“是。”

 

“最近我江家聂家蓝家三头跑,倒是我最忙,没个清闲。”她半开玩笑似的抱怨了几声,话头一转,“敛芳尊最近好些了没?”

 

“心情不怎么好。”蓝曦臣道,“虽总仍是笑,我知他开心不起来。阿瑶他,约莫是很喜欢死去的孩子。”

 

“虽说送灵的时候泽芜君你去了,守灵那三天却只是派了两个年轻小辈去,”温情把针扎上去,“你这样让聂二公子怎么想?”

 

蓝曦臣淡淡道:“阿瑶离不开我。他最近情绪不怎么稳,说到底,”他蹙了蹙眉,“孩子也是因为……因为大哥走火入魔才没有的。怀桑这点应该也明白。”

 

“我只是怕自此你们二家生分了,本来结拜时三人感情多好。”温情摇头,“聂二公子看着就不擅长宗务,宗主之路道阻且长,以后困难多着呢,你别因为这事就不肯帮他。”

 

蓝曦臣笑了笑:“自然不会。”

 

温情点点头:“泽芜君的气度自然是极佳,昨个儿我看敛芳尊脸色比以前好了点,食谱也是大补,只是这些日子躺床板估计腰都要断了,让他下床稍微走走路散散心,泽芜君你扶着,仔细别摔。”

 

蓝曦臣点头:“记着了。”

 

 

 

温情提着药箱回江府,正见到一群人围在门口,恭恭敬敬跪着,团子似的挤在一块儿,牛皮糖一样赶也赶不走。

 

这都第几天了。温情想。小年轻真有毅力。

 

射日之征后,魏无羡一战成名,虽说鬼道乃当朝大忌,但此番魏无羡立了头等功,朝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加上之后岐山温若寒死后魏无羡失控那事,魏无羡功过相抵,条条框框下来,鬼道仍旧是被约束着不能大张旗鼓搬上台面。但一群年轻人觉得鬼道实在是厉害到独步天下,天天赖在江家门口,拼了命想让魏无羡收门生教授鬼道。

 

温情拍了拍一个挡在门口人的肩膀:“起开,我要进门,你挡道了。”顺便又走到台阶上踹了一脚门,砰砰响,连着铜环都震了震,“开门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温宁在门后:“阿、阿姐。”

 

温情看了眼神后目光炯炯的诸多年轻人,柳眉一横:“还不回家吃饭?!碍在门口不肯走,当是来催债!?”说完头也不回拐进门里,把门踹上,留一众地上跪着的年轻人心里兀自感慨,不愧是夷陵老祖的医师,有脾气有资本,真帅。

 

魏无羡坐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摇着把破蒲扇,见温情回来了,把扇子一扔站起来笑嘻嘻的:“吃西瓜不?”

 

温情白了他一眼:“黄鼠狼给鸡拜年。”

 

魏无羡正色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温宁,你去切个大西瓜,记得把最甜的那瓢留给你姐啊。”

 

“一切二,我要半个,”温情得寸进尺,“阿宁,你和他一人再分那剩下半个。”

 

魏无羡忍痛割爱捂着心口:“行的。”

 

温宁蹬蹬蹬跑厨房挑西瓜切西瓜去了。

 

温情医药箱还来不及放下,就随地一扔,和他一起坐在屋门口台阶上,一边锤着走酸的腿一边问:“什么事?你倒还学会无事献殷勤了。”

 

“自己人自己人。”魏无羡仍旧是笑,随后收了笑容,“事情有些蹊跷,我和你说说。”

 

温情低头给自己的腿按摩:“说吧。”

 

“聂明玦的尸体你是看过的,戾气很重,一般医师看不出来门道,你却能看出,我也能判断出一些花样来。”

 

说到自己专长相关,温情自然是兴致勃勃,自信且笃定:“自然。我对自己能力还是很有把握的。”

 

“依你所见,是何原因?”魏无羡托着下巴。

 

温情不假思索:“戾气太重,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原因呢?”

 

温情垂目思索了会儿,而后掰手指:“天生戾气重,射日之征顶替泽芜君,平日不注重收敛怒气……据我所知也只有这么多了。”

 

“撑的时间太短了,赤锋尊毕竟是三尊之一,怎么会撑不过三年,哪怕没有敛芳尊为他奏清心音。”魏无羡皱眉,“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那……告诉聂二公子吗?”温情道。

 

“别乱上加乱了,”魏无羡摆摆手,“他忙得半死……本来就剩半条命了。等这阵子忙过去了我再去和他说。”

 

“那你还有其他事情么?”温情道,“这件事情听着倒不是最紧要的。”

 

魏无羡见温宁拿着西瓜来了,立刻笑起来,走上去拿过半个西瓜往温情怀里塞,另外一半他和温宁两两分了,继续坐在台阶上,故作烦恼:“哦就那啥……我觉得我们要不……稍微招些门生,最好是能扫地会做饭的那种……”

 

温情挑了挑眉头:“……你要教鬼道?”

 

“谁说的?”魏无羡也一挑眉头,“我好歹也是抱山散人门下弟子,正派武学也是学过的——可你看啊,这不让温宁教也挺好的,还能收学费,还免去雇人扫洒做饭钱。”

 

温宁一听,有点紧张:“我、我我我?”

 

魏无羡拍了拍温宁的肩膀,顺势把手上的西瓜汁也擦干净了:“没事,你负责揍他们就好,记得别把人打残,下手把握好分寸。人家一听你是射日之征的鬼将军,估计要佩服得当场跪,你可别丢了我脸啊。”

 

温宁立刻觉得任重而道远,自己以后是要担着魏无羡的脸面了:“是的公子,好的公子。”

 

温情拿勺子舀了一大口西瓜:“成,我允了。我猜你还有事和我说,一日三餐洒水扫地又不是大事。”

 

魏无羡仍然笑,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道:“我最近觉得力量有些不济,你看你能不能给我用当时打仗用的药?”

 

“那时用的是虎狼药,后遗症非常多,用多了会吃不消的,”温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活腻歪了?想都别想。”

 

魏无羡仍旧锲而不舍:“真的不能?”

 

温情道:“你自己帮聂怀桑搭祭台祭命,精力消耗之大你自己心里有数,现在感觉身体不舒服,还是慢慢温养着的好。”

 

魏无羡沉默了会儿,知道没戏,闷闷哦了一句。

 

“江宗主情况如何?”温情把手里西瓜最甜的地方挖完就搁在了一边,把手上的西瓜汁直接擦在了魏无羡的黑衣上。

 

“老样子。”魏无羡叹了一口气,“毕竟魂魄都烧没了……怎么个补救法……我也头疼……”

 

温情提起药箱往屋里走:“也别多说了,天气热,还是待屋里凉快。下午我还得跑趟聂府,也不知道那半死不活的聂二公子还在不在哭。”

 

魏无羡笑了一声:“你要跑断腿了。”

 

温情瞪了他一眼:“要是没你,我们姐弟二人在山林里不知道多逍遥。”

 

“诶诶诶别啊,”魏无羡抱着后脑勺,“你看呢,这不没有我,你俩能不能不被温若寒追杀还未可知呢。”

 

温情自知理亏说不过他,也不再说什么,见魏无羡脸色不好,心说补药得再开一剂,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原本好好一年轻人折腾成这样。

 

 

 

金光瑶躺了十多天,的确腰都觉得要断。

 

蓝曦臣道:“出去走走?我扶着阿瑶。”

 

金光瑶点头掀被子:“躺得都快不会走路了。”

 

蓝曦臣微微笑了笑,半跪下去为他穿好鞋子,又替金光瑶披了一件薄衫,这才扶着人仔仔细细走出寒室。

 

“香包我仍想放身边,”金光瑶一步步小心翼翼走着台阶,“虽说孩子没了……我还是要留着它,毕竟是安神的。”

 

蓝曦臣道:“若嫌不够,我再去为阿瑶弄一个。”

 

金光瑶摇头:“一个就够了。我不要多。”

 

蓝曦臣点头微笑:“依阿瑶。”

 

金光瑶微微侧了侧目光,瞥见院落一角,然后笑起来:“这支金星雪浪还开着。这么热的天,也难为它了。”

 

“有灵力温养,自然会常开不败。”蓝曦臣颔首,“花上灵力估摸着能撑到初秋,那时我再为它续添灵力,冬日便也能看到了。”

 

金光瑶点头:“主意倒是不错。”又看向搀着自己的蓝曦臣的手腕,一圈一圈的绷带看着就嫌闷热,有些担忧道,“二哥搀着我不碍事么?……毕竟筋脉伤还没好。”

 

蓝曦臣摇头:“无妨。”

 

金光瑶漫不经心采下一片叶子:“这些日子睡昏了头,倒忘了问,大哥送灵下葬那天……怎么样?”

 

蓝曦臣沉默了会儿:“有魏公子镇压戾气,没有发生变数。只是怀桑哭的厉害。”

 

金光瑶倒没再说“怪可怜的”之类言辞,只简明扼要“嗯”一声,尔后若有所思补充道:“我为三弟,却未去送灵,是大过。”话是这么说,他一手却抚上平坦的腹部,目光落在身侧金星雪浪上,唇角勾起一抹悲悯的弧度,“此事不提也罢。”

 

蓝曦臣看在眼里,没再说什么,只是扶着金光瑶,陪他把小半个蓝府慢慢走完了。

 

 

 

TBC.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

日常卡文。

日常不知道下次更新啥时候。

为阿瑶演技打个call

顺便心疼一下温情小姐姐四处跑。

 

由木_

2018.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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