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潋滟惊鸿》

前文: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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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孟瑶把一盘绿豆糕给人送完,便低着头等在房门外,小心翼翼安安静静地揉着昨天摔了一跤肘关节磕疼擦破的地方。

 

傍晚时分去后院帮沉香楼的姑娘们打水的时候,因着他初来乍到,没什么认识的人,便被几个孩子吵吵嚷嚷恶作剧扔小石子。

 

孟瑶不哭不闹,只低着头避免被小石子扔着脸。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与其多说话不如多做事——水没打满,是要被骂的,晚饭没得吃,那就更不好了。日子本来就苦不堪言,却是不能让自己过得更苦了。他把水桶轻轻放在地上,揉揉自己被尖利石子扔疼的地方,吸吸鼻子,想着阿瑶不委屈阿瑶一点都不委屈,便低头继续吭哧吭哧提着小木桶往后房走。

 

薛洋坐在窗口上晃着脚,手里捧着一张纸,纸里包着他从姑娘房里偷来的桂花糕。吃得津津有味,居高临下看见孟瑶一瘸一拐要进屋的艰难模样,薛洋便嘲笑道:“哟,又被扔石子儿啦?真是没脾气,要是我,就把那群没脑子的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孟瑶道:“我提不动了……”

 

薛洋跳下来:“都是京城人,行,帮你提。”

 

孟瑶盯着他手里的桂花糕移不开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虽然不说话。

 

薛洋替他把水桶拎了,顺带着把手里还没吃完的桂花糕包紧,拍拍手上的碎屑,随手塞进了孟瑶怀里:“喏。”

 

孟瑶抿了抿唇,方才被人扔石子也不见得委屈,被薛洋塞了一小纸包桂花糕,怀里抱着这一小张纸团子,就忽然红了眼眶,抽抽嗒嗒跟在薛洋后面。

 

“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薛洋转身不屑批评他,“娇气!”

 

孟瑶瘪嘴:“我想我母……我娘了……”

 

“想能顶饭吃还是能千里传音把你传的声音送回京城去?”薛洋翻了个白眼,“看在我们都出身京都,我才帮你一把。不然我早看你哭死了。差劲。”

 

孟瑶见他放好了水桶,便小心翼翼打开了纸包,不好意思道:“……要不我们还是一人分一半吧。”

 

“别,明天我就去偷绿豆糕了。”薛洋忽然压低了声音,拽着他往旁边一扯,“看到那女的了没?”

 

孟瑶抿着一块糕,透着缝儿往外瞧,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女子,半件绫罗纱衣披在身上,身段窈窕,头上一朵牡丹簪花。

 

“嗯,看到了。”

 

“楼里头牌,思诗轩的,叫思思。”薛洋道,“记得巴结她。脾气也还行。”

 

“……怎么、怎么搭话?”孟瑶道,“……我不知道……”

 

“笨。”薛洋翻了个白眼,“等你沉香楼混个半年,什么话都能学会了。把女人往死里夸,被打了也要往死里笑,不该管的闲事别管。就这样。”

 

孟瑶似懂非懂,又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桂花糕。咬了一口又小心翼翼包起来揣怀里,这次吃完了下次吃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孟瑶第一次遇上思思,是因为隔壁一房姑娘急着要簪花,孟瑶跑的急了,没看清人,低头撞了上去,立刻吓得跪在地上捏着簪花道歉。

 

久不见动静,孟瑶慌慌张张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却听得那女人说:“……你、你把头抬起来……”

 

他怕得要命,惶惑地把头抬起来,对方把他端详了一遍,才惊呼出声:“……你是……是她的孩子?……是孟诗的孩子……对不对?”

 

孟瑶傻了眼,点头不敢,摇头也不敢,就只能愣在那里,不安地看着她。忽而她便蹲下来把自己抱在怀里悲哀道:“好孩子,怎么这么苦。”

 

她这一抱,就碰到了他手臂上的旧伤口,孟瑶小声委屈道:“……思思姑娘……我疼……轻点……”

 

思思松开他,表情一愣,松开他一些便细细翻开他的衣袖,见到里面还没结痂的伤,先是诧异,后是抱歉:“……去我房里上些药罢。”

 

“我要送簪花。她们等急了要用。”孟瑶挣开要跑,“晚了要被骂的。”

 

“送完去思诗轩找我。”思思见他点头跑了,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自己轩室。

 

孟瑶送完簪花,乖乖去思思房中上药。期间思思问了他许多问题,关乎他的母亲,也关乎他儿时的一些记忆。孟瑶回答得谨慎,也不敢多说,只说自己是京城人氏,母亲叫孟诗,模模糊糊地描述了一下她的容貌,出身什么的一律避开不敢说,怕引祸上身,只低头抱着思思给他的红豆糕小心地抿。

 

最后思思问:“……你怎会来此?”

 

孟瑶顿了顿:“我爹要我死,我娘不要我。”

 

思思叹了一口气,给他了几两碎银子几枚梅子糖,就打发人走了。

 

孟瑶接了梅子糖和银子,小心地藏进袖子里,道了好几声谢,便掉头跑了。

 

那张脸和孟诗有六七分像,思思想,大抵长成这样,是须得薄命多受苦的。看着本该是多伶俐一个好孩子。

 

他统共在沉香楼待了四年。第三年春,他有一次出门替姑娘采买胭脂,见四周无人,发了疯一样要逃,最后被人提着衣领扑腾着手脚回了沉香楼。

 

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额头贴着地板,他无端想起初来乍到,见到的那个被关进黑屋的孩子,便怕得浑身发抖。他终是被扔进了那间黑屋子,惊惧得眼睛通红,抬眼正看见薛洋站在人群后面,对上他惊惧的眼神,只能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没人救得了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真的会出人命的。

 

关门上锁的声音。

 

他怕黑怕冷,一会儿想着不如死了算了,一会儿又更想逃出去,苦于自己力气小,只是靠着门板抱着膝盖。哭泣无济于事,擦擦眼泪他便又不哭了,只是更紧地自己抱住自己。没有时间轮换概念,也没有生死的意识。饿得头昏眼花时,门口却忽然传来解锁的声音,接而裂开一条小缝,孟瑶扑上去,外头仍旧一片漆黑,看来是黑夜。

 

思思掌着一盏烛火蹲下身,小心翼翼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悄悄推给他一碗水一块饼。孟瑶一边缩着肩膀掉眼泪,一边靠着门把东西接过了。

 

“阿瑶,别想着逃了好不好。”思思怜悯道,“我也不敢放你走,你若是走了,查下来,我就别想好过。乖啊。”说罢就皱着好看的眉,把门轻轻关上,仔细重新上锁。

 

孟瑶没说话,坐在黑暗里,开始哭起来。

 

他心里原本有一团光热,孟诗给予过他爱,如今这团火慢慢熄灭成灰,从灰烬里爬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他。

 

孟诗对他说过,阿瑶,万事都要自己争取。

 

他争取逃,可最终还是被人扔进黑屋子里彻头彻尾关上三天三夜。曾几何时,他在夜里回想起来金光瑶这个名字,他本该是拥着皇家不可一世的高傲与宠爱,活得好过多少多少人,却早早地在临别的黑夜里被埋葬在黑色马车中,重重跌入深渊,骨血焚烧成灰。

 

第三天,他被放了出来。虽然狼狈不堪,连路都走不好,却终于乖乖巧巧言听计从了。大家都说这三天没白关,原本这小子眼神中偶尔还要带刺儿,如今却完全被磨没了脾气,温温和和的,无论是犯错还是夸奖都是挑着唇角笑——到底是小孩子,吃点苦头这不就乖了,活该被关,自找的。

 

孟瑶待到第四年,听外头正热闹,就问薛洋:“外头怎么了?”

 

“庙会呢。听说姑苏蓝家修仙的那些人也都放了学要来赶,你见过庙会么?”

 

“听说过,没见过。”孟瑶若有所思,“人好多。”

 

薛洋道:“……你又要跑?”

 

“我才跑了一次。这次人这么多,”孟瑶道,“我混在人堆里,这么小,他们就找不到我了。你和我一起么?”

 

薛洋摇头:“我和一个鬼道士约好了,我十岁,他来领我走,教我邪术咒死这群人。”

 

孟瑶笑了笑:“难怪你不跑……我以为你是要第一个跑的。”

 

“这次如果没成功……我可能要被打断手脚不能活了……”孟瑶想到了失败的结果,有些害怕地摇头,神色却很坚定,“……但是我不想这样过一生。”

 

蓝曦臣和长辈一同逛着庙会。这几日隐安山放了学,他回姑苏本家云深不知处,功课做得快,便特例允许出门逛一逛,蓝忘机生性不喜闹,便没有一起跟出来。

 

他正寻思着要给蓝忘机也挑一个好看的花灯带回云深不知处,前方人群忽而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人似乎在追着谁满街乱跑,撞翻了好几个摊子,蓝曦臣还没反应回来,一个年纪比他小些的孩童已扑通一声抓着他的衣角摔到了他的跟前。

 

 

 

“成美怎么说?”金光瑶问。

 

“明晚下手。”苏涉道。

 

他微微蹙眉点头:“我倒不是催促的意思,只是近来我总觉得怀桑不大对劲。”复又松开眉头,“应是我想多了,大抵是他还没缓回来。蓝曦臣何时能醒?”

 

“估算应该是七日后。”

 

“足够了,”金光瑶微微笑了笑,“去找个靠得住的医师,今晚准备替我重新把琴弦安回去。”

 

苏涉敛目:“是。”

 

 

 

聂怀桑一早便醒了,揽了一件衣裳穿好,倒饬完坐在正厅里,看向一边的思思,撑着额头低落道:“前晚说是拖到昨晚,昨晚说是要拖到明晚……我想让大哥安息,我不想挖他的坟墓。我不敢。”

 

思思没有说话。

 

“和我说说三哥以前的事情,闲来无事,也当个玩笑话听。”聂怀桑有些头疼地拍拍脑袋,“一大清早就醒了,夜里只睡两个时辰,梦里就见到一端是大哥提着刀向我走来,另一端三哥在对我笑。我睡不下去了。”

 

思思答非所问:“昨天去寻魏公子再谈,宗主可得到什么消息?”

 

聂怀桑没有回答。

 

思思知晓他不会回答,梗了半日,喉口这才溢出一句酸涩的话来:“他……敛芳尊幼时极苦。”她似是不愿再说,摇头潦草把这段话结束,“只是他如今……奴家什么都不知,也看不清了。”

 

“二哥发了场高烧,今日我想让魏公子带着温医师去诊诊。”聂怀桑若有所思,“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哥若想骗二哥,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信了。昨天我去蓝府,只见二哥烧的厉害,醒都不醒,很奇怪。”

 

 

 

魏无羡坐在正厅里,手里正缠着一面小小的旗子,仔细看去,上头还绘着张牙舞爪的符咒,黑的旗,红的符,虽只是小小的一面,看着却阴惨惨的,鬼气沉沉。

 

他以前闲时无事做出的召阴旗,也不知能不能勘测出阴虎符的下落。召阴旗感知范围有限,但整个蓝府应该不是大问题。

 

仔细想来,很多事情似乎的确是有蹊跷,聂怀桑一句阴虎符倒提醒了他,还剩下一个金光瑶没有放进去,但事情似乎和金光瑶的联系又都不大。倘若招阴旗并不奏效,或许便可放些心。

 

昨日聂怀桑下定了决心来找他,要他当晚把聂明玦的尸身召唤出来,撕开封印让尸首去找寻凶手。魏无羡自然知晓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可他不明白为何聂怀桑如此着急,问了几遍,聂怀桑才像是要哭了一般无措道,兵符丢了,再不找到就来不及了,杀了大哥的人一定和拿走兵符的人有关,再不找到,我拿不出来,会被君上砍头的。魏无羡一听,惊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满脸不可置信,丢了兵符这件事聂怀桑居然到现在才提起,敢情他这些日子天天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等着被砍,也真是沉得住气。

 

二人刚把事情谈妥要给聂明玦重新解开封印,可在傍晚时分,聂怀桑忽然又来了,神情低落地捏着一把折扇说,后天吧,还是后天吧。

 

他到底还是不舍得。捏折扇的时候指节都发白,声音虽然冷静,站在正厅门口时一副一动不动坚定不移的模样,可一双眼睛又红了。

 

 

 

今日聂怀桑又来了——江府他近日天天要来,魏无羡刚想问他要不要嗑西瓜子再说话,便听得聂怀桑小心翼翼道:“二哥烧得醒不来,我总觉得不对劲。能不能请温医师去看看?”

 

魏无羡点头:“自然好啊,泽芜君疗筋脉的药估计也快用完了,我让温情重新弄一份。”

 

“不要让三哥知道。”聂怀桑道。

 

“……我知道你现在疑心病重,竟然怀疑到你三哥头上去,”魏无羡无所谓地耸耸肩,“但是让温情给泽芜君看病,难道敛芳尊还能拦着不成?”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三哥就是不想让二哥醒呢?”聂怀桑通红着脸,有点手足无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我……我不知道我也只能胡乱猜……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三哥……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让三哥知道……”他低下头,像是要哭了,“……反正今晚我要好好想想,等过了明晚大哥的封印解了,如果不是三哥……我就……我就去和三哥说清楚,跪在蓝府门口道歉……”

 

“你三哥也不要你跪,你就当没发生不就成了。”魏无羡道,“横竖这么点小事情,反正也不是办坏事,我也正好拿着召阴旗去蓝府探探虚实——听说蓝湛办完事情回蓝府了,去蓝府和他随便聊聊。”

 

“我怀疑三哥的事情……还请不要说。”

 

“阴虎符的事情我也愁着,自然不会把事情随便瞎说。”魏无羡喟叹一声,“敛芳尊我不怎么熟,谈不上喜欢,自然也论不上讨厌。忽然把人怀疑,总觉得挺对不起良心。”

 

聂怀桑看着魏无羡喊来温情打算走了,这便也跟上去,暗暗松了一口气。

 

 

 

金光瑶今早忙得团团转,账本又有几个地方出了错,要找人去重新校对。蓝曦臣书桌上已又搁着一摞新的文书,恰逢蓝忘机回来,金光瑶当即拉着他坐到书桌前,让他拿着笔临时处理些宗务。

 

蓝忘机有些愣了:“……兄嫂,我不会……”

 

“哪有人一开始就会的?”金光瑶把一摞文书搬到他面前,“忘机,你先看着,晚上我空了再一遍遍过目……二哥病了,很多事情就需要你先替一替……若是叔父在……”说到最后,忽觉自己失言,金光瑶即刻打住了话头,拿着账本打算要去找管家说话了。

 

蓝忘机提笔,翻开一本,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虽然不觉头疼,但他着实对俗务没什么大兴趣,因而并不是十分情愿。

 

“医师说过兄长何时醒么?”蓝忘机抬眸问。

 

金光瑶出门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微笑道:“筋脉的伤没恢复好,买书时光顾着替我挡雨了,因而烧得重了些……也就五六天光景就该退了。这些日子他也累,正好睡一睡补补。”

 

蓝忘机点了点头,挽袖提笔开始钻研起来。

 

 

 

“后门在那儿,给你破开结界了,”魏无羡说,“走走走快快快。”

 

温情瞪了他一眼:“以前翻过蓝府几次墙头?破结界还这么顺手的?救人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这什么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别问了别问了,”魏无羡捂着耳朵,“你这么聒噪,真要嫁不出去的。”

 

温情正欲下马车,听罢眼波一横,医药箱朝着魏无羡不轻不重砸了一下,哼了声,便折身走了。

 

魏无羡重新钻回马车,自言自语道:“……今晚头上得起个包。”

 

马车走到蓝府正门口稳稳停下。金光瑶正处理完账本的事情,转眼又听说两个贵客来了,微微叹了口气,走去门口接人。

 

日头正强,聂怀桑和魏无羡站在蓝府大门屋檐下,一个正拼命打着折扇扇风,一个叨叨着心静自然凉。

 

金光瑶出了门,拢袖笑道:“别心静了,一同进去吃些西瓜?”

 

聂怀桑跳起来就差没扑上去:“三哥,昨日我摊上个问题,清河本家那里出了事情,你先救救我……哦我要一边吃西瓜一边和你说……一定要冰镇的啊。”

 

魏无羡笑道:“敛芳尊好啊。我听说蓝湛回来了,就来找他说说话,你们先聊,我去找蓝湛。”

 

金光瑶微笑点头:“可以,忘机在书房帮二哥改阅文书。你二人仔细白天别太闹,否则今晚就得点灯赶着批宗务了。”

 

魏无羡讪笑:“自然自然,不敢不敢。”

 

 

 

TBC.

 

 

 

作者有话说:

 

终于更了ORZ

这里我要说一句啊,怀桑没完全黑化啊。因为前后时间很紧,根本没怎么给他消化时间,三个月时间完全黑化是很不科学的。半路忽然冒出来一个思思,猝不及防把矛头对准他一直求救的金光瑶,他真的也懵了。

怀桑的确黑了,但是他没完全黑。他做梦,一边是聂明玦,一边是金光瑶,他自己心里也难过,不知道该权衡哪个,最后因为兵符真的很急,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把他大哥重新解开封印。

怀桑心里苦。

隐安山的回忆杀我本来是打算在这里交代的,但这样的话就太占篇幅了,下次零零碎碎写吧。

 

还有就是,最近我可能回复什么的比较慢,没有办法全都回复到,先和大家道个歉_(:з」∠)_

 

由木_

2018.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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