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金光瑶的三次恶作剧,最后一次他成功了》


 
写在最前:
 
这一篇文和我以前写过的曦瑶文都不一样,最初的灵感来源是不久前重温电影《柏林的女人》和作品《百年孤独》,再加上最近欧美CP文吃得比较疯,所以换个文风和剧情玩,ABO世界观。
 
时间线是战争结束后。战争的前因后果我不怎么想写,它可以说是有点飘浮的一篇文,可能有点废墟文学的影子。这是一个有点神奇的脑洞,读者能看明白多少完全取决于各人对这种题材的理解程度。我不做任何解释,也没有后记,开篇的这个提醒就是后记。
 
这个脑洞和云遥以及藕聊起来过,就她们两个知道这个脑洞的大致轮廓,虽然思路非常令人吃惊,但她们都希望我写出来。所以我写出来了。
 
预警:若有不适则赶快退出。这篇文不是写给所有人看的,看不下去别逼着自己看。大家看完写感想留评或者写文评完全没问题,但请勿上升到Diss角色或作者的层面。

如果一切OK,并做好半路退出的准备,那就开始看吧。
 
 
 
《金光瑶的三次恶作剧,最后一次他成功了》
 
 
 
01.
 
“二哥,我把冷气调低一点。”金光瑶半夜里迷迷糊糊爬起来,揉着眼睛拉开床头一盏昏暗的小灯,趴在蓝曦臣身上想去摸床头柜的空调遥控器,“……我有点冷。”
 
蓝曦臣搂住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光亮,惺忪睁开半只眼睛:“……30度吗?……开了和没开一样。”
 
金光瑶笑了笑:“我想调高些。”
 
“听阿瑶的。”蓝曦臣说,“战后的D市区炸毁严重,修缮工作刻不容缓,明早我得去一趟。”
 
金光瑶把被子往自己这块地方扯了扯:“明晚能赶回来吗?”
 
“我想不能。”蓝曦臣吻了吻他的额头,“明晚你得一个人吹空调睡了。”
 
“我可以半夜起来看鬼片。”金光瑶闷闷笑起来,“一个人看,大概会很刺激?”
 
“……你喜欢鬼片?”蓝曦臣有点诧异,虽然他本人其实有点怕鬼,但并没有否决这个提议,金光瑶喜欢就好,他无所谓的,“现在几点?……凌晨一点半……继续睡吧。”
 
金光瑶伸着手臂拉灭了灯,把遥控器推回床头柜,重新钻回被窝里睡觉。
 
 
 
02.
 
“长官,那里曾经是钟塔,以前温小姐婚礼时四十八座钟塔齐鸣,您能想象那种壮观场景吗?”解说员对蓝曦臣说,“哦天,现在只剩一堆废墟了。断砖残瓦,嗯。”
 
“会重新修建好的。”蓝曦臣回答道,“城市的秩序会慢慢恢复的……在四五年内,我想,这是一场恢复精力的拉锯战。”
 
“我并不喜欢战争,”年轻的解说员望了一眼那座钟塔,耸耸肩,装做轻松道,“我祖父以前是看钟人,后来他丢了饭碗——我想说的是,无论如何复原,见证过四十八座钟塔齐鸣的大钟楼和人们已经没有了。它死了,他们也死了。”
 
蓝曦臣没有说话,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是金光瑶。他对身边人说了句抱歉,就按了接通,在D市的一片废墟中找了个灰尘飞扬得不厉害的地方避开风口,放柔了声音:“你怎么了?阿瑶?”
 
“我找不到安眠药了。”电话那头传来金光瑶翻柜子的声音,“二哥,我找不到安眠药了。今晚我可能会睡不着。”
 
“别吃那个,你半夜睡不着你就看……鬼片,既然你不怕鬼的话那就看吧,”蓝曦臣捡起地上一块碎石,有些心神不定地开始摩挲起那块很容易划破掌心的碎石块,“我让江小姐带着金凌去看你,你喜欢和金凌玩的,这会让你开心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光瑶还在那头翻箱倒柜,坚持说,“只是我找不到安眠药了。”
 
“你不需要那个,”蓝曦臣温和地哄他,“阿瑶,战争结束了。放弃它。”
 
“我找不到安眠药。”金光瑶还在锲而不舍地翻柜子,一层一层把抽屉拉出来,又砰地塞回去,“二哥,你把它们扔了吗?”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蓝曦臣想,他有点心虚。他清了清嗓子:“我争取明天就回家,好吗?”
 
金光瑶那边没什么动静,翻箱倒柜的声音慢慢停下了。金光瑶坐回沙发上,百无聊赖随便从电视柜下方把一盒动画磁带塞进读取盒里。
搞怪滑稽的片头曲响起来,屏幕上出现了灵活又夸张的动画人物。
金光瑶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大高兴:“二哥,我偶尔吃一片没有什么关系。”随后他在电话那头笑了,仿佛刚刚不开心的语气只是和蓝曦臣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我刚刚把空调调到了30度,现在折腾下来有点热,我应该调低点了。”
 
“好的。”蓝曦臣转身重新走向解说员,“我明天就赶回来。D市废墟重建我需要具体了解,需要点时间。”
 
金光瑶点头,率先挂了电话,蓝曦臣拨通了江厌离的电话:“您好,请问您有空去我家拜访一下阿瑶吗,他的情绪有点不稳定。”
 
江厌离应下了:“要带金凌吗?”
 
“对对,也让小侄子去,”蓝曦臣坐上车,有点担心,语速有点急,“阿瑶很喜欢小孩子。”
 
他挂了电话,才发现手心全是汗。解说员安慰说:“长官?”
 
蓝曦臣摇摇手,重新取过文件,皱着眉翻阅着文件。汽车穿梭在死亡与尘埃遍布的废墟之地。废墟之下埋着无数死去的再也救不回来的人。
 
 
 
03.
 
他和金光瑶从小认识。他们还是孩子时,金光瑶就特别会说话,每次都能用甜言蜜语从大人那里骗来糖果,兴致勃勃要和蓝曦臣分享。
 
小孩子精力足,他们会坐在铁路边嚼着糖果,在火车将到时乖乖退开,然后一起笑着看日出。故乡的麦田让人怀念,风吹金色的大波浪就像女人的头发。金光瑶率先学会了喝酒,他们在小酒馆里听女主人弹钢琴,有的时候金光瑶手边会摆着一杯威士忌,漂亮的侧脸平和到像是公元前的雕塑作品。蓝曦臣永远只是陪着他坐在小酒馆里。他不喝酒,只看着金光瑶喝,然后看着金光瑶和他熟稔的所谓朋友们一起玩散发着松脂味的塔罗牌。
 
“蓝曦臣不来吗?”有人问。
 
金光瑶看了他一眼,很快笑了,替他解围说:“二哥不玩的。他是被我强行拉过来的。”
 
蓝曦臣想,是的。
 
后来金光瑶分化成了OMEGA,成天走在路上都得带一支抑制剂,蓝曦臣作为一个ALPHA,居然还能陪在他身边继续看他喝酒,实在是奇妙又好笑。
 
金光瑶不止一次问他:“二哥,你以后要找怎样的OMEGA?”
 
蓝曦臣反问:“阿瑶呢?”
 
金光瑶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轻轻笑了笑,反手摸出一枚硬币,往天一抛落在手背上盖住,掀开一看是正面。
 
“那就去喝酒。”金光瑶说,“二哥,你要陪我去吗?”
 
那是自然的,蓝曦臣想,要是哪个人趁你不注意把你标记了怎么办?
 
于是他点点头,礼貌地和金光瑶保持着安全距离,尽职尽忠保护着他的三弟。
 
这种微妙的平和一直延续到战争爆发。金光瑶接到了参军的通知,蓝曦臣也是。他们家族都是世代军衔的守护者,没有任何理由,他们被送上了战场。哪怕金光瑶是个OMEGA。
 
蓝曦臣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死人。一枚炸弹落下来,那么多人还来不及尖叫,就在房屋倒塌的爆炸声中被血洗成冤魂。
根本无法挽回,死亡在他面前炸裂开,毫无回寰的余地,血肉四溅,他只能在直升机上看小镇被毁于一旦,什么都不剩下,只有废墟。

在最开始的夜晚,他根本无法入睡,每晚一闭眼,眼前全都是断肢残臂,耳边是无法断绝的爆炸声,他走着走着脚边就踢到一颗头颅,脖颈处断裂处汩汩淌着血,失焦的眼睛中没流下的眼泪还在打转。
 
“我不想死。”金光瑶坐在军车上,金光瑶穿上了军装,有点害怕说,“……二哥,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蓝曦臣安慰他,虽然他自己心里也完全没有底,“我们都不会死。”

金光瑶有点怯懦地点点头,倾身上前抓紧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他们在黑夜里踩过浸满鲜血的荒草,又在死去的士兵身上抢过还剩有子弹的枪支,从畏惧死亡最开始一步,打出了第一枚子弹,自此他们根本无法停下上膛瞄准的步伐,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穿过防锁线,又越过危险区,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
 
几年后的难得一次休假,金光瑶带他回了故乡的小酒馆里。他们换下了挂满勋章的军装,穿着平常的衬衫,就像两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躲避战乱回到故乡寻找一点庇护。

金光瑶点了一杯威士忌,破天荒地给蓝曦臣也点了一杯,蓝曦臣没有拒绝。
 
他们坐在吧台前,酒馆女老板还在弹钢琴,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她的手指白皙且有一点点的肉,非常适合弹钢琴,五指伸开刚好能够一个八度,还不会在琴键上打滑。棒极了。
 
金光瑶笑着说:“哇哦,您居然在我们去打仗的时候结婚了?我们还没喝您的喜酒呢。”
 
女主人微微笑了笑,琴声戛然而止:“哦上帝,你们活着回来了。可我丈夫并没有。”
 
金光瑶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他抱歉地看着她,走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蓝曦臣沉默着喝完了面前的威士忌,他觉得有点难喝,不能理解金光瑶对它的执着从哪儿来的,但既然阿瑶喜欢,那就喜欢吧。
 
“我让二哥破戒喝酒了,”金光瑶重新坐回吧台前,“但是有的时候喝酒很有用。”
 
蓝曦臣不置可否,他可能有些头晕,撑着额头看金光瑶,信息素交融在这小空间里,金光瑶也歪着头看他,最后金光瑶侧过身轻轻吻了上去。
 
醒来的时候金光瑶捂着脖子坐在床边,脖子上几道吻痕,他见蓝曦臣醒了,便毫不遮掩松开手,后颈的腺体明显已经被标记过了。
 
他甚至是有些温柔地问蓝曦臣:“二哥,睡得好?”
 
蓝曦臣感觉一颗炸弹扔进了他的脑子。他居然把他的三弟睡了,天哪。
 
“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金光瑶试图把被子掀开,奈何蓝曦臣裹成一个团子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我是说……啊天哪我怎么安慰你啊二哥,好吧我是心甘情愿被你睡的,你这样要自己把自己闷死的。”
 
蓝曦臣缩在被窝里还沉浸在我居然睡了我三弟的震撼里,他可能需要一台时光放映机,威士忌什么的真的差劲,他一点都不记得他昨晚到底有没有完全标记他还是只咬了金光瑶的腺体,天哪,太丢人了。
 
金光瑶扯着被子几乎要笑了:“二哥,那我们在一起吧,嗯?”
 
半晌,蓝曦臣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语气居然有点手足无措:“……嗯。”
 
老天,不知道还以为是我睡了他。金光瑶绝望又甜蜜地想,到底是谁睡了谁啊,天哪,我才是OMEGA被睡的一方啊,救命。
 
 
 
04.
 
金光瑶拿着情报去找蓝曦臣的时候,他正对着地图思考下一步的路线。
 
四周无人,金光瑶进门后先是和蓝曦臣交换了一个吻,这才把一摞拿封条封好的资料放在桌面上:“我整理完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它结束了,我是指,下一场你负责的那场。”
 
蓝曦臣当着金光瑶的面把封条拆开看起来:“……我觉得不对劲。明天下午的行动是你负责的……可我觉得不对劲。”
 
金光瑶坐到蓝曦臣的座位上,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拆了一颗巧克力糖出来,微微笑着,没说话。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挺想要你怀个孩子的……这样你就能远离战场了。”随后他摊了摊手,温和道,“但这取决于你。”
 
“等战争结束吧。”金光瑶摇头笑,“回家养老不能见到二哥,那多难熬啊。”

“一个月前我把结婚证明给叔父看了,”蓝曦臣说,“等稍微平定一点,我们就把婚结了。叔父听说我已经和人结婚了,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金光瑶维持着他的笑容:“叔父如果知道对方也是被他一路看大的邻居家孩子,可能会更加惊讶。”
 
蓝曦臣也跟着笑了:“下周六有个舞会。”
 
“舞会?老夫老妻不稀罕那个,还是说二哥找到了别的合适的舞伴吗?”金光瑶佯作讶异,“哦天哪我的长官,原来你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OMEGA了。”
 
蓝曦臣笑了一声,他做出一个偷偷溜跑的姿势,不动声色朝金光瑶眨了一下眼,金光瑶便也跟着笑起来,他一点都不担心蓝曦臣并不存在的舞伴,他现在有点担心下周六晚上自己的腰。
 
 
 
05.
 
金光瑶被俘的消息传到蓝曦臣那里时,他放下了手头工作,当即要求实行救援。发来的电报只有八个字——放弃救援,减少损失。
 
蓝曦臣当天下午被调往G战区执行另一个任务。
 
上级对蓝曦臣说:“如果不把你调往这里,你一定会去救他的,但抱歉,这是战争,我们必须把损失压缩到最小。”
 
蓝曦臣面无表情把战况资料捏在手里,有些僵硬没有回答,他还来不及收拾情绪,下一场战争的炮轰声就已经马不停蹄地到来了。他硬着头皮迎战,不然他也得死,他的手里掌握着上万人命。

蓝曦臣没有违抗上级的命令,只是平静且悲哀地说:“可金光瑶是我的合法妻子。”
 
在夜里辗转反侧,他一直会想起金光瑶,他还欠他一个舞会的夜晚。会和他打打闹闹给他亲吻的那个人,此刻生死未知,一想到这里,他就躺在床上怕得喘不过气来。
 
 
 
06.
 
岁月的深谷里,尽是被爱镀金的日子。
 
 
 
07.
 
直至战争结束,从敌方集中营里,蓝曦臣找到了金光瑶。

蓝曦臣从未想过他还能找到金光瑶,尽管金光瑶的状态不算好,但这就足够了。
 
敌方对金光瑶做的人体试验几乎把他折磨到肝脏功能衰退到几近死亡的程度。金光瑶处于恍惚状态里,差点没认出蓝曦臣来,他神思混乱地坐在实验室里,听到胜利的欢呼声时闻若无睹,直到蓝曦臣找到他,抱紧他。他注视着他,很久很久,这才像是被强行灌注了生命的一些活力,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抱着蓝曦臣,紧紧抱了会儿,几乎要哭了,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冲向仪器台。
 
若不是蓝曦臣拦得快,金光瑶不把自己撞死,这张脸也要撞得毁容。
 
金光瑶跪在地上,拉着蓝曦臣的衣服,终于哭起来:“二哥?!二哥!!!”
 
他抱着金光瑶,拍着他的背:“我来找你了。阿瑶。”
 
金光瑶哭着摇头:“他们说这次的实验副作用是幻觉,二哥,二哥,我太久没见到你了,二哥,我多久没见到你了啊。”
 
蓝曦臣抱紧他:“我不是副作用,战争结束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了。”
 
金光瑶仍旧摇头:“你知道吗……可是二哥你不知道……”
 
蓝曦臣亲了亲他的额头:“你想和我说什么回去再说好吗?我们先去治疗,做个全身检查,你的脸色差极了。”
 
金光瑶木然地看着他,眼睫上挂着眼泪,半晌慢慢点头,借着蓝曦臣的力站起来,两个人一起走出实验室。
 
 
 
08.
 
金光瑶在做全身检查时,温情拿着一盒磁带交到了蓝曦臣手里。
 
“因为金光瑶是我方重要军官,所以他们做了相应的记录,从集中营里搜出来的。笔录上说,先是对他采取了拷问措施套情报,最后因为实在问不出情报,加上情报已经过时了,所以他被抓去集中营进行了人体试验。”温情道,“别给他看,你自己一个人看。他现在还在睡觉,他有短暂的记忆断层——别担心,是被拷问的记忆断层,被折磨的痛苦最好一辈子不要想起来。”
 
温情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可能是因为做实验的关系,你们二人的标记已经消失了,建议以后重新标记一次。他的精神状态很差,身体也很差,吃的东西只能是流食,长官。”
 
蓝曦臣接过磁带,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仿佛千斤重。一言不发。
 
他说:“……希望阿瑶不会恨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只能怪战争。”温情抱着手臂,“一切都结束了,回家好好过日子去吧。”
 
 
 
09.
 
金光瑶还在房里睡着,呼吸绵长平缓,浑身是伤。蓝曦臣坐在客厅里,把磁带放进读取器里面,电视屏幕上嘶嘶闪动了几次画面,它终于清晰了。右上角还写着录制时间。
 
蓝曦臣坐在沙发里,安安静静独自看视频。
 
金光瑶被铐起来,对方将他单独关了起来,拷打和皮肉痛并不能让他松口,他一旦松口了情报,蓝曦臣主导的战场面临的困境将是是空前的。他必须得守住,这是如今的他,保护蓝曦臣的唯一办法了。
 
记录视频到了第三天,负责拷问的人给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金光瑶一巴掌,晃着他的脑袋按在墙上用力撞,金光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瞳孔涣散,大口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死透,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他仍旧轻声呢喃着他的军牌编号,偶尔几声是在喊着蓝曦臣的名字。他身上全是血,脸上全是伤,却仍旧什么都不肯说,仍旧是守口如瓶。
 
还有更多的折磨手段,他却一点都不肯松口。蓝曦臣看不下去,他默默关上了电视,把磁带拿出来放到抽屉最底层,抱着头蹲在电视机前,脑子里一团糟,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10.
 
金光瑶身体好一些后,心理上还存着不少阴影,尤其是在标记一事上。
 
蓝曦臣想着应该是实验导致标记消失的阴影,他虽然有几次想去看磁带的后续,但想着那些折磨的情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关系的,阿瑶喜欢就好。他搂着金光瑶坐在沙发上,陪他看电视剧电影,金光瑶困了就靠着他睡觉。
 
半夜里金光瑶经常会扑腾手脚,有时甚至是半梦半醒间用了死劲掐着蓝曦臣的脖子,第二天清醒后,看到蓝曦臣脖子上的手指掐痕时,手足无措。
 
“没关系的,”蓝曦臣亲了亲他的手背,“我们一起慢慢克服,会好起来的。阿瑶。”
 
金光瑶抱住他,没有说话,他闷闷说:“……我觉得不会好……睡梦里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抱歉二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蓝曦臣微笑,“我们慢慢克服,你恨我没救你吗?”
 
金光瑶摇头:“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道歉?”蓝曦臣抱紧他,“别怕。会过去的。”
 
金光瑶抓着他的手臂,慢慢说:“好。”
 
 
 
11.
 
D市的废墟重建耗费了他不少精力,回到家里金光瑶正在厨房里准备洗蔬菜。
 
“二哥回来了?”金光瑶头也不回,“帮我把冰箱里的番茄也拿一下。”
 
蓝曦臣拿了两个番茄走过去:“今晚阿瑶决定好吃什么了吗?”
 
“要不只吃水果沙拉?”金光瑶半开玩笑,语气却很镇定,“开玩笑的。嗯,我只能吃这个,可能。”
 
蓝曦臣随着金光瑶的意见和想法,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金光瑶身边。电视上播放着一部动画,背景音成了动画里锅碗瓢盆碎一地的碎裂声,画面切换成猫捉老鼠四处乱跑的搞笑情景。
 
金光瑶问:“二哥明天要出去吗?”
 
“战事平定不久,明天会有一个国际会议,”蓝曦臣道,“这个周末我们去公园散散步,我们顺便去宠物店养一只狗,好不好?”
 
金光瑶微微笑着点头:“嗯。”
 
入夜金光瑶又嫌冷,却没有执拗着要调高温度,反是往蓝曦臣怀里钻了钻。蓝曦臣心里很后悔,早知道今晚会这样,睡前空调温度应该调20度的。
 
 
 
12.
 
蓝曦臣第二天去参加国际会议,会后收到金光瑶一条信息:“二哥,我想割腕。”
 
 
 
13.
 
蓝曦臣吓得当即一路闯了无数个红灯赶回家,开门的时候手都是抖的,钥匙插了几次都没插进去,就怕看到金光瑶血淋淋倒在自己面前。结果推门一看,金光瑶正抱着一袋薯片坐在电视机前在看纪录片。
 
蓝曦臣愣在门口:“……”
 
金光瑶面色坦然:“我刚刚在看纪录片,嗯,感觉割腕自杀有点有趣……我是不是玩笑开大了?”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我不会生阿瑶的气,但我刚刚真的很怕。”
 
金光瑶说:“……对不起。”
 
蓝曦臣摇头:“我知道阿瑶的精神状态不好,但是试着开心些好吗?”他顺手拿走了薯片,“你今天出门了?”
 
金光瑶点头:“我出门买了牛奶。放冰箱了……我还买了安眠药。”
 
蓝曦臣没办法,坐到他身边:“最近为什么又睡不着了?”
 
“防患未然。”金光瑶歪头,“二哥,说实话近来我睡得不错。嗯,真的不错。”
 
 
 
14.
 
之后三天,蓝曦臣又收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短信——“二哥,我想割腕。”
 
蓝曦臣紧接着还有个国际会议,一时抽不出空马上回去,他当即立断打电话让蓝忘机赶去他家,心惊胆战拨通了电话,听到电话那头金光瑶嚼薯片的声音。
 
蓝曦臣:“……阿瑶你先放下薯片,你的胃还消化不了这个,难道你想送去医院吗?”
 
金光瑶道:“哦。”
 
“打招呼别发这么让我担心的短信了,”蓝曦臣笑了笑,松了一口气,“你还好吗?我让忘机赶过去了。”
 
“因为二哥一看到这种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我。”金光瑶的回答天衣无缝,“就当成一种小游戏好吗?”
 
蓝曦臣说:“这算是别出心裁的小游戏吗?”
 
“嗯,是个恶作剧小游戏,对不起啦,”金光瑶笑起来,“有人敲门了?我去开个门。”
 
“忘机赶到了。”蓝曦臣扶额,“你想好怎么和他说吧……虽然他应该不会生气。”
 
金光瑶在那头笑起来:“就当成是我们之间的……暗语?”开门声咯哒一声,“第二次试用,失败了,希望第三次能成功。忘机你好啊,想不想吃薯片?”
 
希望忘机不会从此把我俩都当成神经病。蓝曦臣想。
 
 
 
15.
 
一个月后,蓝曦臣重新去D市准备废墟重建相关事宜。
 
金光瑶送他到机场,和他招手道别。
 
回去后,他面无表情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磁带,开始播放起来。金光瑶看过这个磁带很多遍,在蓝曦臣不在的时候。
 
他想,蓝曦臣一定不愿意让他看到这卷磁带,放在电视柜的最底层,就以为它不存在一般自欺欺人。他坐在沙发里,想着现在蓝曦臣应该坐在飞机上打着盹或者翻看看不完的资料;而他正无所事事坐在沙发里,看着曾经的自己,他记忆的断层。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16.
 
曾经他和蓝曦臣小时候一起去过鲜花店买鲜花,因为母亲节快到了,他和蓝曦臣一起挑康乃馨,卖鲜花的女主人看蓝曦臣真的可爱,就俯身亲了蓝曦臣一口。
 
金光瑶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踮起脚拿着袖子擦蓝曦臣的脸,很生气很生气,气鼓鼓瞪了女主人一眼,然后不甘示弱在蓝曦臣被擦红的白皙脸庞上吧唧亲了一口。
 
女主人笑得直不起腰,还免费送了他们一枝红玫瑰,说,哦天哪,这么小你们就这样了吗?
 
多好玩啊。金光瑶抱着头痛苦地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多好玩啊。
 
 
 
17.
 
金光瑶回忆起记忆断层里的那些东西,慢慢笑了笑,残酷地按下了播放键。他想死。这不是在开玩笑。
 
真奇怪。他在上战场的时候最害怕死亡把他和蓝曦臣分离,现在反而觉得为什么不让他走呢?为什么不让他走呢?他真的不值得,他为自己不值得,也为蓝曦臣不值得,可是他和蓝曦臣都没有错。明明他们谁都没有错。可是为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呢?
 
录像里是他被按在昏暗滴水地下室的情景。他基本上处于半昏迷状态,浑身是血,经历了一轮强光照射的折磨,录像里的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即使昏迷也仍旧处于不肯屈服的骄傲姿态里。对方上级还在窸窸窣窣讨论一些什么东西,然后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走过来,开始为他打葡萄糖。
 
接着他被抬出了单独关押的监狱,这一段视频戛然而止。金光瑶按下了暂停键,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顿了很久,他重又按下了播放键。
 
日期显示已经是三天后,他刚醒不久,脸色差得吓人,坐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一个医生正在为他进行心理开导。
 
模糊的电流声中,对话如下:
 
“我建议你说出来。长官。”
沉默。
 
“我们都震惊于你是一个有ALPHA的OMEGA,我的天,对方居然叫一个OMEGA上战场。”
依然沉默。
 
“几天后你会进入发情期。如果到时候还不说,我们会把你扔进公共监狱。”
金光瑶愣了愣,他下意识抓紧了床单,目色茫然且惊恐地看了医生一眼。晌久,他往床头缩了缩,依然没有说话,却极慢极慢地摇摇头。
 
“我劝你不要尝试自杀,长官,”医生起身打算离开,“24小时的无死角监控,若你不肯说,等情报过时了,到时候你会被扔去集中营当人体试验品。”
 
金光瑶看着他离开,说不出话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囚服,应急用的毒药也被人搜出来扔掉了。他坐在医务室里,从自己发情的日子开始推算起,模糊得出一个概念,他再撑四天,蓝曦臣那里就该让指挥战结束了。他一旦说了情报,蓝曦臣多半活不成,万幸他牙关咬得够紧。
 
如果代价不是比死还难过的话,他一定会由衷觉得开心——他第一次想死。
 
三天后,他被扔进了公共监狱。
 
一群被关押许久如狼似虎的ALPHA,一个刚从医务室走出来苍白脆弱临近发情期的OMEGA,一份情报,一条人命。

之后会发生什么,几乎都不用想。
 
金光瑶缩在墙角,他知道自己躲不过,犹趁自己还没完全脱力前撂翻了三个人,等自己失去力气之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蓝曦臣的,他只是蓝曦臣的啊。
 
一群陌生的ALPHA拥到他周围,牢门被打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
 
“情报?”
 
金光瑶倔强地抬着下巴,说不出话来。他漂亮的眼睛里慢慢有了眼泪,却非常难得地轻蔑笑了一声。回忆调回他四五岁的时候,蓝曦臣牵着他的手走夕阳下的马路,侧过头和他低声细语,扳着手指说起一些好玩的事情,分享着孩子之间的小秘密,两个小小的背影,亲密又信任。
 
 
 
一个守卫站在牢房外,听着监狱里面近乎绝望的喘息与呼救声,抓心挠肺的哭声,摇头说:“多漂亮一个军官,我的天,居然这么被糟蹋。”
 
 
 
18.
 
金光瑶面无表情看完那一段录像,手里捧着一杯柠檬水,半晌笑了出来。他走去厨房给自己切了一个百香果,拿一把金属小勺子挖了果实出来,酸味钻入齿缝,他整个人似乎清醒了一些。
 
那些近乎崩溃的记忆,忽然闯入他记忆的断层。
 
他记起来,他和蓝曦臣的标记消失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和别人完成了标记。医生在那之后找到他,诧异于他竟然没有和公共监狱的任何一个ALPHA建立了标记联系。金光瑶被他抓了起来,铐着锁链进了实验室。
 
医生说:“我的长官,您可真令人吃惊。”
 
他已经连哭都不会了,满面泪痕,挺直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他的指甲里全是在公共牢狱里掐住的腥味泥土,浑身杂乱,青紫遍身,弱得仿佛一掐就能死,狼狈到没有半点军官的样子。
 
半晌,他终于开口:“结束了吗?”
 
“您是指这场?……不会让您再去公共牢狱了,如果您喜欢的话——哦我懂了,情报没有价值了,直接被送去集中营做人体实验。”医生开始捣鼓针管,“可是标记没有成功的事情很让我觉得吃惊,我觉得我有必要研究一下。”
 
金光瑶勉强扯了一个笑:“蓝曦臣还活着?他赢了,对不对。”
 
医生没有说话。
 
金光瑶觉得满意了,没什么可留恋的,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忽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抢过手术台上的刀片就发了劲往自己手腕上划,很快就被闯进来的士兵牵制住。他拼命挣扎着,目光死死盯着刀片,背叛与失望感占据满他的心口,他死命去够那刀片,哪怕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他想死,从来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想死。
 
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金光瑶无声哭着躺回床上,他知道自己可能要睡一会儿了,他想在梦里见蓝曦臣,而他现在又似乎没有资格见蓝曦臣了。他真的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呼救,没有力气哭泣,他本该还有力气去思念,可是他却不配了。

他那么爱蓝曦臣,他想,他明明这么爱他。蓝曦臣也爱他。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直至集中营里,火一样的药剂彻底焚烧了他的回忆。他甚至感谢那剂药。
 
 
 
“副作用是失忆。”测试员说,“生命体征正常,此类致幻剂还存在缺陷,会导致重要情报流失,不投入使用。”
 
 
 
19.
 
蓝曦臣又收到了金光瑶的短信:“二哥,我想割腕。”
 
蓝曦臣正在下飞机,他想,可能阿瑶又想他了。他便拨打了电话回去:“阿瑶?”
 
“嗯。”金光瑶在电话这头给自己泡了一杯温水,“二哥,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刚下飞机,你每次都能找准点。”蓝曦臣笑起来,“你在做什么?”
 
金光瑶看着面前的刀片、散了一桌子的安眠药和一杯温水,他轻声说:“我想开包薯片。可我不想去医院。”
 
“那你就别开,你的肝脏功能还没好全,嗯?”蓝曦臣哄他,“你可以温一杯蜂蜜水?”
 
“不,不是,”金光瑶笑起来,眼泪却在掉,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的意思是……二哥,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发誓。我爱你直到永远。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蓝曦臣停下脚步,他无端觉得有些后背发凉:“阿瑶,你在做什么?”
 
“我在自杀。”金光瑶说,“二哥,答应我,你要对自己好些。对自己好些。”
 
“我马上回来,冷静,”蓝曦臣开始连连后退着往回走,有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阿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告诉我你还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别做什么冲动的事情,答应我。”
 
“我爱你。”金光瑶小声说,“二哥,不要让任何人来,求你,我求你。”
 
接着,电话那头挂了。
 
蓝曦臣看着前来接机的人,反应回来之后无法控制地整个人开始发抖,转身就跑。
 
“长官!”
 
 
 
金光瑶想,即使是死亡,他也想让自己舒服一点。电视里仍旧在循环放着那卷惨痛不堪的磁带画面。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往浴缸里开始放温度适宜的水,转身走去客厅把所有安眠药混着温水吞了,又捏着刀片跌跌撞撞赤脚走去了浴室。他什么衣服都不脱,只是仰着头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

哗哗的水声让他觉得平静,热水的温度伴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他的三次恶作剧,前两次他都没有决定好,第三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有人会比他更爱蓝曦臣。过去是,未来也是。只是他给不起对等的爱,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经历过的惨痛,他自己一清二楚,蓝曦臣干净得过分了。
 
他不配。

他想着他们一起相拥入眠的日子,温暖就像这不断上涨的浴缸温水,在回忆与死亡的交织处,把他包围在危险且安心的气氛里,什么都是假的,撕开回忆的伤疤,他发现,和蓝曦臣在一起,他已经没有对等的筹码去维持爱情的平衡了。
他本可以漂亮地活一辈子,如今假象被打碎了,真相赤裸裸地捅着他的心,被虚假强行簇拥起来的爱意,混杂着不舍与深爱的真心,才是真正致命毒药。

他慢慢往下滑,血淋淋地沉在睡梦里,地牢的回忆纠缠着呼啸着,蓝曦臣的声音温柔着关切着,一切的一切都在为他送葬。
 
 
 
20.
 
蓝忘机赶到蓝曦臣家里时,正见到蓝曦臣抱着金光瑶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窗帘拉得很紧,没有什么光透进来,电视里还放着磁带,声音带着嘈杂,听起来质量不佳。大概也没什么本质的声音,只有喘息和谩骂声,此起彼伏,听着痛苦不堪。

蓝曦臣抱着浑身湿透死去多时的金光瑶,正低头细心地替他用绷带包扎左手手腕上被水泡的发白的划痕,生怕弄疼他似的。包扎完,蓝曦臣还亲了亲金光瑶的手背,近乎虔诚,极尽温柔。

客厅里全是水,也不知道浴缸的水龙头到底是放了多久,才能汇成这一片汪洋。
 
蓝曦臣还给金光瑶裹了一条毯子,替他慢慢擦干净头发和脸上的水,电视机里播放的片段,反反复复播放的片段,正是金光瑶在公共监狱里的情景。
 
无数个陌生的ALPHA肆虐过他的身体,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录影镜头,先开始还有反抗,最后完全反抗不动,只能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声地喊着蓝曦臣的名字。陌生的ALPHA勾着他瘦削的下巴让他笑,把他翻来覆去地玩弄,甚至打他漂亮苍白的脸。他脸上有血,浑身冷得发抖,肮脏且惶惑,目光失焦,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朝沦为最下贱的人,成为发泄的工具。蓝曦臣最珍惜的人,即使在床事上也小心翼翼生怕弄疼的人,那时却被迫缩在昏暗的公共地下监狱里,守着一份该死的情报,把自尊打碎,把骄傲揉碎,仰着脖子无声哭泣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秒就想去死。
 
“他在喊我的名字……”蓝曦臣抱紧怀里的金光瑶,这话却是对蓝忘机说的,“他在喊我……可我在哪里?”
 
他抬起眼睛,迷茫地重复问:“可我在哪里?”
 
蓝忘机走近,半跪在蓝曦臣面前,把他紧抱着金光瑶不肯放开的指节一根根扳开,非常用力才松开了一些,然后他轻声说:“兄长,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的错。”蓝曦臣仓乱地回答,“这是我的错。”

蓝忘机的语气有些悲哀:“兄长,他死了。”

蓝曦臣愣愣地看着蓝忘机,又抱紧了金光瑶,摇着头怯懦地往后缩了缩,抖着声音辩解道:“不是,不是,他不是。他没有。他很好,没有人比他更好。”
 
 
 
21.
 
葬礼举办得极其盛大,金光瑶作为曾经盛名一时的指挥军官,死后葬礼待遇可谓至高无上。
 
他生前的伴侣蓝曦臣在他葬礼上致辞。无非是那些公关言辞,一张薄薄的纸,讲述他的生平,夸耀他的人品。
流年如梦,一个人的一生刻在墓碑上就这么简短几句话。转眼就忘,侧过身下一场宴会又是一场酒宴,没有多少人真正沉浸在窒息到几近令人无法呼吸的悲哀肃穆里。

蓝曦臣读到最后,他平静地补充了一句:“我爱他,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他。”
 


蓝忘机听完致辞,率先站起来鼓掌。
 


蓝曦臣不为所动,他僵硬地站在棺材前面。那上面盖着国旗,彰显着金光瑶生前至高无上的荣耀,掩盖住了一切的污秽和不堪。

几乎所有人都在感慨他的英年早逝,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等着这一刻到底有多久,他和死亡的拉锯就那么三次,最后一次终于在崩溃中把自己折磨致死。仅有蓝曦臣明白,一个玩笑的代价,背后承载着一场战争带来的无尽伤痛,最终毁了他们两个人。



22.

蓝曦臣回到故乡。金光瑶死了,他得把两个人的结婚证明注销掉。程序简单无比,蓝曦臣坐在等候厅里,想着金光瑶曾经和他说,你要对自己好些。

怎么好一些呢?蓝曦臣越想越痛苦,怎么好一些呢?他不知道,完全不明白。完全不能明白。



23.

这些日子他也开始辗转难眠,梦里梦外都是金光瑶的声音。

金光瑶的手机已经欠费了,第二天蓝曦臣重新帮它充了钱。这个他曾经倒背如流的号码,他不希望变成一个空号;他自然也不希望另外的谁去接替它。它只属于金光瑶。哪怕蓝曦臣再也听不到对方接听电话的声音。

只是,他舍不得。它是个放不下的重担。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公园的一条小长椅上休息。面前两个小孩子跑过,真好,他想,小孩子真好。

觉得日子难过了起来,蓝曦臣似乎不得不借助外部力量来进行疏导。
 
 
 
24.
 
温情问:“您觉得后悔吗?长官。”
 
蓝曦臣坐在她对面,看着右侧的书架发呆,半天才像是反应回来,后悔地抱着头:“如果我提前销毁那卷磁带,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毕竟事实已经发生了。”温情说,“你没有办法救他。你只能看着他离开,你知道他心里有地狱,被那些人、还有集中营实验的回忆。你无法带他走出阴影。”
 
蓝曦臣捏紧了手:“我那时候没有把磁带看完……如果我看完了,我绝不会让阿瑶记起来……”
 
“事实上他记起来了。”温情冷静道,“他死了。让他走吧。”

“我应该销毁掉那卷磁带的。”蓝曦臣说。

“他死了。让他走。”温情说,“长官,对自己好些,善待自己。错不在你。”
 
蓝曦臣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想说,我想救他,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心中有地狱,就无人能带他去天堂。”
 
 
 
最终蓝曦臣听见温情这么说。他反复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把头埋在手臂里,终于受不住一般,开始无法控制地哭起来。



他心中有地狱,就无人能带他去天堂。



若不是战争,金光瑶甚至无需坠落人间知晓疾苦,他会把金光瑶捧在手心让他一辈子平安,若不是战争,若不是战争。本该是这样的。

他哭得像个孩子,上气不接下气。金光瑶曾对他说,你要对自己好些。可是他真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他没有错,金光瑶也没有错,偏偏阴差阳错,他在理想和现实间跌得粉身碎骨,怀抱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什么都没有了。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25.
 
“兄长他……说了什么?”蓝忘机看着睡在仪器台上的蓝曦臣,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问了温情。
 
“他说他爱他。”温情在确认一切数值是否正常,“他说他真的太爱他了。他根本不能不爱他。但他想对自己好些。”
 
“所以?”
 
温情按下操作按钮,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色却很悲哀。


 
“所以他选择注射致幻剂忘记他。”
 
 
 
FIN.
 
   

   

   

后文:《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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