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木_

「天地太远,当怜取眼前。」
目前墙头:剑三/咒回/猎人
虽然我挖坑不填,但我是条好咸鱼。

【曦瑶】《潋滟惊鸿》

    

前文: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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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蓝曦臣终究是没有拔剑出鞘。万箭齐发,也仅仅只是提剑抵挡,朔月灵气太强,他不敢贸然出剑。身侧兵戈抵挡声此起彼伏,蓝曦臣远远瞧见城门上一抹金色飘摇,他目色微凛,转头便放沉了声音:“攻城。”

 

 

 

金光瑶揉了揉有些发冷的手背:“他不打算自己出手打。”

 

苏涉道:“可需属下下城门打擂?”

 

金光瑶摇头提手做出不必的手势:“挡不住我亲自下城门。这次魏无羡蓝忘机没来,应该没那么难。此处地处偏僻,两侧山势略高,你先带人包抄。”

 

苏涉一愣:“若是他们提前准备——”

 

“灵活一些,”金光瑶陡然冷了眼眉,“悯善,一些话我不必说。你无需事事问我,自己有些分寸。”

 

苏涉抱拳:“是。”言罢领了三名将领暗中带兵往城后行进。

 

金光瑶提高声音:“换更多人上来放箭!不能让一个人冲过护城河放梯!”

 

 

 

随同作战的蓝景仪看着陡然增多的飞箭,即刻挡到蓝曦臣面前替他挥开,蓝曦臣仍然没有出剑的打算。他腕力还未恢复,用剑不便,却从腰间取出裂冰,踩着笛音翻入箭群,起音八方安然,忽而草木竟皆崔嵬,飞沙走石间玉箫笛音骤变铮然,金戈铁马之意倾泻而出。

 

金光瑶远远看着城门之下蓝曦臣早已调动兵士安排好的连环剑阵,一手抵着唇等着看下一步行动,一手虚扶在城楼上轻叩旧砖。

 

谁知却望到蓝思追策马一骑绝尘踏剑而上,金光瑶略略吃了一惊,见蓝思追在城门下一面躲避乱箭一面用尽力气喊道:“敛芳尊,我们宗主有话要传给你!”

 

金光瑶见蓝曦臣那侧确无进攻之意,朝后摆手做了暂停的手势,见着城门下的熟面孔,随手喊了一个人让他去城门下领蓝思追上来。

那人愣了愣:“这人来路不明,万一对您不利……”

金光瑶却笑了:“把他领上来。”

 

蓝思追脖子上被架着锋刃半胁迫一般押上城楼。金光瑶正站在他五步开外,披着一件绣着金星雪浪花的狐裘,正似笑非笑看他。

 

这是蓝思追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金光瑶。陌生到不曾像是说过话,连笑里都带着温和的刺,隐隐淬着致命又缓慢的毒。他一时忘了说话。

 

金光瑶抬了抬下巴:“把剑移开,伤着小朋友,回去怎么向泽芜君交代。”

 

蓝思追看着脖子上的刀刃接二连三移开,这才松了口气,整了整发紧的喉咙,这才重又看向金光瑶。

 

金光瑶轻描淡写看了眼城楼下蓝曦臣一抹白影,片刻收回目光,问蓝思追:“蓝宗主要和我说什么?”

 

“他希望你下城门。”蓝思追话音一落,身边兵戈之声重又响起,反驳之声鼎沸,金光瑶只虚虚横了一眼,这波此起彼伏的声音竟被他压得鸦雀无声。

 

“他要和我说什么?”金光瑶抱着手臂,往身后城门的柱子上靠了靠,“我觉得没有什么能和他说的。蓝思追,你回去吧,念在以往的情面上,我不会扣你当人质。”

 

蓝思追眼中愕然,似是觉得不可置信,半日才道:“……敛芳尊,宗主是真的有话和你说。”

 

金光瑶不为所动,轻笑道:“他若要和我在城门下说话,竟也不怕我动手脚?泽芜君有这个胆量,我倒是佩服。只是我和他既已没话说,自也不必曲曲绕绕。”他原本想直接扔句把人送下去,谁知蓝思追却不待他说下文,已抢先道:“敛芳尊,宗主往日带你不薄。我们也是真心把你当夫人对待。”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极有力道。话毕蓝思追抱拳行礼掉头就走,踏着剑踩上轻功下了城门。

 

金光瑶看着少年背影,意味不明笑了起来:“倒懂得打人情牌了。我还真以为他腼腼腆腆不会说话。想来也是,曾经历过射日之征,打仗时临危不乱了。”他把狐裘脱下折在臂弯里,随手交给身边侍从,独自一人走下城楼。

 

身侧急急忙忙有人跟上来:“敛芳尊此番下城门,身边竟不带一人——”

 

“蓝家人不比他者,”金光瑶拢袖而笑,“他们看重气节,若见个面还要动手脚,便太对不起君子名号。”他走到城门口,对守城兵士淡然开口,“开城门。”

 

 

 

訇然开启的夹缝里慢慢有光露进,铁锈门轴巨大的咯吱声音不绝于耳。金光瑶拢着袖子往前看,开门大小恰好能容三人并排而过,他理了理衣袖,信步而出。

 

蓝曦臣正在等他。

 

 

 

金光瑶觉得只有走近些才能知道这些日子来蓝曦臣的变化。风骨仍旧似青竹,拔然飘逸,整个人看起来却清癯不少。见了他,金光瑶不知该把话从何说起,反倒是蓝曦臣先开了口。

 

 

 

他说:“我如今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金光瑶垂首微笑,目光盯着蓝曦臣的衣角,却并不看他:“泽芜君还是称我尊号最为妥当。”

 

半日,他才听得蓝曦臣轻声道:“敛芳尊。”

 

两相无言。

 

金光瑶看着蓝曦臣气色不好,便习惯性想问他经脉旧伤的事情,话到嘴边却又觉不妥,如鲠在喉,还是咽了回去。再难问别后是否无恙。

 

蓝曦臣也垂目不看他,半日才百转千回说出一句话来:“你过得好不好?”

 

金光瑶没有回答。

 

蓝曦臣见他不回答,他道:“你不愿跟我回京城;我不愿和你兵戈相见。”

 

金光瑶敛了表情:“我和你回去,我还能活着吗?”

 

蓝曦臣摇头。

 

金光瑶嗤笑一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不明白,”蓝曦臣仍旧摇头,“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明明可以不这样。”

 

“你错了。”金光瑶抿唇重又笑起来,“蓝宗主,你错了。你不知道我父亲的手段,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他还是会把我当眼中钉。”

 

蓝曦臣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只道:“是么。”顿了顿,他说,“那又为何非要这样。”

 

“我不求你相信,你兴许已经不信我了。”

 

蓝曦臣摇头:“确然。你在蓝府的那些日子,我以为你是真心对我,那时深信不疑。”

 

金光瑶没有理会这段话:“我不想活在父亲阴影下。我若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个桎梏,战战兢兢地如履薄冰,我不甘心。”他终于抬头看向蓝曦臣,“蓝宗主,我不甘心。金光善看不起我,不认可我,甚至要杀我。我低眉顺眼得够久了。”

 

蓝曦臣有些失望道:“可你不信我。”

 

金光瑶轻声道:“我一直信你的。”他闭了闭眼睛,“可你出现的太晚。若早些遇到,或许便不会这样,卑劣心思的祸根便能没有,但终究你那时没遇到我。沉香楼那些日子不是人过的,你自幼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又怎么能懂我。”终了,他叹气,话中带些惋惜,“可惜,你出现的太晚。”

 

蓝曦臣道:“我知道你苦。除去至亲,我再没对谁那么上心过,我想帮你的。”

 

金光瑶反问他:“可你真的会逆君吗?若我父亲要我死,你又会怎么做?”

 

蓝曦臣没有回答。

 

金光瑶重又放低了声音,自嘲轻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从不怀疑你的真心,但终究蓝家家训里,不得逆君才是最要紧。”

 

蓝曦臣阖眼,话中失望更甚:“你不是我,你却已经料定我会这么做。”

 

“是生是死,我没把握,只能往最坏的去想。”金光瑶侧头去看头顶掠过的一行浮云,“既然走到这一步,便再无法回头。”

 

蓝曦臣听罢,竟微微勉强笑了起来。

 

金光瑶道:“你为何笑?”

 

蓝曦臣摇头:“相识已久,却从不知你一直有这般心思。自嘲罢了。”

 

金光瑶心中微痛,声音却一寸寸冷下去,带着凛冬将至的寒意:“敛芳尊,你是认得的,泽芜君,我也是认得的。人有千面,你既从来便只认得那个敛芳尊,就当他死了罢。”

 

蓝曦臣微微错愕,耳边掷地有声便是梦境里染血悲恸的恳切言辞。

 

金光瑶继续道:“我们就都当他们都死了罢。终究人事已改,山河依旧。”

 

蓝曦臣捏紧袖中裂冰,转身往回走。走了三步,回头看金光瑶还立在原地不动,他心里忽然像塌陷了一块,填补不满的遗憾和错过。

金光瑶的眉眼仍旧是旧眉眼,白净伶俐,皮囊下藏着的心思他从来看不透,他只是捧着喜欢的心去熨贴。到如今仍旧是看不透,辗转而来的风沙带着刀子一般的冷意与力道,他竟感觉到了疼。

 

蓝曦臣便侧头,很轻地喊了他一声阿瑶。金光瑶微微动容,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几次三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金光瑶看着他走回去,最终自己也走回城楼上。不多时,蓝曦臣似乎没有恋战打算,鸣金收兵撤回营地。一炷香时辰,苏涉带人回来复命,说是蓝曦臣早已安排人据点把守,事无巨细无法包抄,双方打得僵持不下时,忽而对方守兵撤退,这才算完。

 

金光瑶倒也不讶异,只说:“是么。那便这样罢,今日成美不知道打得怎么样,我们先回城中。”

 

苏涉一路走来听到了敛芳尊下城门的事情,便斟酌着开口问道:“他可有对殿下起杀意?”

 

金光瑶本想回答说不清楚,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兴许他不想杀我。”

 

“那他想做什么?”

 

“不清楚。”金光瑶侧眸看着脚边一堆乱石,“兴许他只是想看着我,看我到底想做什么,又能走到哪一步。”

 

“殿下未免将他的心思揣测得太往好处想。”苏涉蹙眉,“依属下愚见,不可不设防。”

 

金光瑶重又勾起一个笑来:“很是。”

 

 

 

傍晚时分,金光瑶突发奇想很想去街头找家馄饨铺喝碗馄饨,便换了衣裳,只带了苏涉一同去街上逛逛。

 

好容易找到一家露天棚子搭的馄饨铺,二人方付了银子坐定,见着前面一群孩子拍手唱歌游戏。

 

金光瑶便笑问:“老板,这些孩童唱的是什么歌谣?”

 

那掌勺的老板捞了一勺子馄饨出大锅盛碗,浇上高汤葱花,伴着酱料碟子给客人端去。他约莫没认出金光瑶,爽朗道:“叫《薤露歌》,调子好听,小孩子就记着了。可惜寓意不太好。”

 

金光瑶谢过,闲来无事遂听段。这声音自然比不得宫廷丝竹管弦声声,却贵在清脆快活,童言无忌。

 

 

 

“……宾客素所爱,分散各西东。仇者自相快,亲者自相悲。……人生无百岁,百岁复如何。……”

 

 

 

孩童不懂其中意味,其间百年人世凄凄切切,金光瑶却听得笑容逐渐淡去,喝了几口馄饨汤也不见暖和了多少。好巧不巧撞上薛洋正偷闲回来,见这俩人路边坐着吃馄饨,便也立马找个长凳一起坐过来挤挤,对老板喊道:“再来一碗!给我配笼蟹黄汤包!”

 

金光瑶生怕他又要不付钱踹摊子耍流氓脾气惹出事情来,便急忙跟着喊:“我付账!”

 

薛洋便吹了声口哨:“他付!再给我加笼鲜肉小笼!”

 

金光瑶皮笑肉不笑:“撑死你。”

 

“嗳一起吃一起吃,”薛洋压低声音凑过去揶揄,“堂堂敛芳尊连顿饭都请不起,未免太寒碜了,啧啧,太寒碜。”

 

金光瑶自知不能和薛洋这等无赖讲道理,便索性翻过一页说正事:“今日如何?”

 

“还能如何?我没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薛洋拿胳膊肘戳戳金光瑶的手臂,像等着看笑话,“反倒是你,怎样?”

 

“还能怎样,我没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了。”金光瑶原话奉还,见薛洋接过馄饨小笼蟹黄汤包摆桌上,便也顺一筷子捞走一个汤包。

 

薛洋道:“追兵追过来,我直接把人引进去,在屋顶上让人放了硫磺之类的火烧了,巷子都是连在一起的,没留一个活口。”

 

金光瑶道:“城中布衣呢?”

 

“提前让他们走了。”薛洋道,“懂懂懂,不比以往可以滥杀,嗳但是我说,火烧连城还得顾及百姓死活,拖拖拉拉牵牵扯扯的,这还真不是我的作风——”

 

金光瑶道:“城中若无人,你要那城做什么?”

 

薛洋不以为然:“我不比你事事都要考虑到。”

 

金光瑶又夹了一个小笼:“没指望你改。”

 

薛洋便不再说话,低头喝馄饨去了。

 

 

 

是夜,冷风刺骨,军帐营灯。蓝曦臣给温情把过脉,听得她随口问:“今日蓝宗主可和敛芳尊打了?”

 

蓝曦臣道:“打了照面,却没打。”

 

她觉着蓝曦臣腕上旧伤似又有迸裂之相,起身去找草药绷带,背着他似笑非笑:“我瞧着蓝宗主也不是愿打的样子。”

 

蓝曦臣道:“终究我和他的事情,还得我和他见面才行,只是今日一叙,”他转而看着桌上烛火,“也没说什么。他不愿和我多说,我也难以皆信他之言辞。”

 

“蓝宗主原本想和他说什么呢?”温情提药转身,见蓝曦臣面有难色,便道,“蓝宗主不说也罢。”

 

蓝曦臣问:“忘机和魏公子还没回?”

 

“薛洋放火烧城,也不顾后果。他们本在其他地方,闻讯赶到时已经遏制不住火势了。在看着灭火呢,打算灭完火再回来。一下子折损了不少兵士,这下子有得愁了。”

 

蓝曦臣颔首。

 

 

 

魏无羡坐在城门上,手边一坛酒,火势已经被控制的差不多,星星点点火光映着他的脸。巷头与巷尾在月色下冒着烟。尸体和伤病被接二连三抬出城,该救治的救治,送到军医那里去;该埋掉的就埋掉,挖个土坑,上面插块木头牌子。因着是火烧,面目全非,焦骨谁都认不出,只能写无名氏。

 

魏无羡看着,不说话。蓝忘机坐在他身边,也沉默无声。

 

半日,魏无羡又灌了一口酒,想起什么似的:“以前射日之征的时候,有一次被温若寒暗算了,好像也是火烧连城。我那次损耗过多,连站都站不稳。”

 

蓝忘机道:“很狼狈,连军营都搭不起来。”

 

魏无羡哂笑:“刚开始一直被温若寒压着打,总算结果还好,只是……”他一不留神话题差点又绕到江澄与江家身上去,却还是及时住了话头,半晌,只道,“我回忆起来,那时候,你给我输送了一夜的灵力,靠着烧焦的城门,我昏昏沉沉睡过去了。醒来时候,天已经亮了。”

 

蓝忘机问:“今次你还困吗?”

 

魏无羡吹着裹挟凉意与腥气的夜风,入眼明月焦尸,白骨堆叠,他说:“不困。但我心口不舒服。我见不得火烧的东西。”

 

蓝忘机知道他心口有江家被烧这道过不去的坎,终究意气难平,也不去刻意开导。他只道:“我陪你一同等城门天亮。”

 

 

 

TBC.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更了……

 

由木_

2018.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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